姨妈以子向守提出到东京来的建议,是在启子的丧礼举行后几天。
启子去世之前曾突然恢复意识。就在那时,母亲向守提及从不曾说过的事。她告诉守,姨妈一家住在东京,万一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和他们联络。
守从没听说过这件事,吃了一惊,也很生气。然后,他很快地翻开母亲的通讯簿,打电话给姨妈,以子和大造立刻赶了过来。他们就和守一起在医院看护启子。
在那之后,又有一件令人惊讶的事。姨妈和姨丈在启子生前,曾数次催促启子母子到东京一起生活。
“我呀,在十八岁那年和现在的老公结婚,但我的父母亲,也就是你的外祖父母却大力反对,我们只好私奔。”
以子操着果决悦耳的东京腔,跟守说道: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结合遭到反对并非没有理由。你姨丈现在虽然是个很踏实的计程车司机,但那时的他还带点流浪汉的味道。虽然我们在一起了,可是,我还是有几次忍不住为离家出走感到后悔。不过呀,我毕竟也是有自尊心的,何况,娘家在乡下,我很清楚带着孩子回娘家,一定会惹来闲一言闲语,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以子试图和故乡的双亲与妹妹联络,是大约五年前的事了。
“听起来像是笑话一样,不过我确实是在电视上看了家庭伦理剧,才突然兴起这个念头。我想,时机也到了,自己的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了。该怎么说呢?性格里固执己见的部份也消失了。我丈夫和真纪也劝我。所以呀,我战战兢兢地拿出以前的地址,写了信……”
寄出去的那封信附着“查无此人”的纸条被退了回来。以子更沉不住气了,干脆跳上开往枚川的特急电车。
只要回到故乡,一定可以遇见以前的邻居,应该可以很快得知启子的所在和境况。
“那时,我没事先告知就去启子做事的工厂,那孩子没什么变,所以即使二十年没见,我还是很快地认出来了。不过,毕竟先前发生过不愉快的事,而且我们姊妹原来就不算亲密,所以没聊什么。两个人一起去祭拜双亲的墓,我对着坟墓为自己的不孝道歉。后来……,启子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自己的遭遇。但那时候,没有说到太多的细节,也没让我和你见面。那也是很无奈的。都是我不好。我这个做姊姊的在离家以后,连爸妈的丧礼都没参加呢。”
从那以后,姊妹俩再也没见面。对以子而言,飞奔离开了的故乡,在许多意义上,其实已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了。况且,启子虽然没说什么,却看得出她很坚决地拒绝以子。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本来就不那么容易被原谅的事嘛。”
尽管如此,姊妹在那以后还是开始了几个月一次的书信往返,就在重逢后一年左右,启子才终于将自己的遭遇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呢……真是可怜,而且让人吓一跳。我几次劝她赶快把丈夫忘了,把你带到东京来,可是,启子根本不听。她说敏夫总有一天会回来,就在这里等他吧。她老这么说。启子呀,那孩子很顽固的呢。她还吩咐我,她已跟你说你爸爸一定会回来,所以要我别多话,少管闲事。还说,如果我毁约,会恨姊姊一辈子什么的……”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以子还是遵守了诺言。所以,十二年前,敏夫失踪前所留下盖了印章的离婚证书,启子动也不动地就那么搁着的事实,守是第一次从姨妈口中得知的。
守老实地跟姨妈说,他不了解母亲。姨妈回答,我也一样。不过姨妈又说,反正那就是启子的作风。
“所以我呀,没见过你父亲呢。我说了很多你爸的坏话,所以,启子连你爸的相片都不肯让我看,反正我也下想看。听你妈的口气,你爸应该是个子高大,长得有点帅气的男人。”
说完,以子盯着守看,说道:
“你长得像启子呢,尤其眼睛那一带可真像,所以啊,我才担心,启子那种人太坚强了,她不能单独一个人过活,什么事都一个人独自承担。到后来就那么过世了……”
到东京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守之所以接受姨妈的建议,说不定是因为从姨妈的眼中,发现到留下一堆谜团而去世的母亲所没有的东西。
然而,在东京的生活并不是一开始就顺利的。虽然习惯了都市,但守还是不习惯在浅野家白吃白住。
而对守帮助最大的,却意外地竟然是真纪。她和人没什么隔阂,而且并非基于同情心。守还未了解那是真纪原本就拥有的开朗性格之前,也曾数次为她的性格感到困扰。
“家里突然有个十六岁的弟弟,害我降格变成二十一岁的老小姐!”她笑着说。第一次见面,当大造评论守“果然是个不开朗的孩子”时,听说真纪回答:“是吗?他倒是我喜欢的型呢。”
真纪和朋友喝完酒要回家前,打电话回来说:“招不到计程车,来接我吧。”没办法,守只好赶到车站,只见那些显得很困扰的男性友人旁边,真纪正靠着电线杆唱着歌。
“你,就是真纪家的……?”一位男性友人搔着头说:“我本来想送她回家,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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