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和子走出公司。总之,先往车站方向走。天气好,风很舒爽,看得出来擦肩而过的人们都充满活力。和子几乎是盯着自己的脚走在他们之间。
当她被录用,以为生活总算安定下来的同时,忍不住又想,我又回到新宿来了,本来并不想回来的。
她厌恶这条街。她讨厌盖得密密麻麻的大楼,甚至连车站的通道、邻近大厦街道的花木丛里飘散着垃圾和排泄物的味道都令她感到很厌恶;掉落在这条街上的钱以及扔钱的人,她也都讨厌。
可是,我竟为了捡那种钱回到这里。想到这里,她更无法忍受这条街了。
中午以前,根本无心工作。今天早报上的报导还萦绕在脑海里,和她内在的意志唱反调地苏醒了好几次。进入咖啡店喝咖啡,烟抽得比平常凶,在这条街上,不管身在何处,都只能望着高楼大厦杀时间。
店的角落里有一台粉红色的公共电话。从刚才到此刻几乎都没空过,穿西装的上班族;穿着鲜艳的衬衫与格子花纹上衣,像在酒店上班的男子;看起来像是到百货公司采购的家庭主妇,交替着拿起听筒,塞进硬币。
接近中午,和子终于站了起来,走近电话。翻着地址簿,打开“S ”那一栏,在几乎写满了的页数中,只有一个属于她个人的朋友。
营野洋子。
名字下面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曾一度被涂掉、重写过。洋子悄悄地搬家,当她告知新地址时,曾再三吩咐保守秘密到了近乎罗唆的程度。
和子拨了电话,数着铃声。
一声、两声、三声……,持续地响着。当她正忖度着,莫非洋子的家人没到东京来时,电话的铃声中断了。
“喂喂?”
她突然胆怯了起来,想把电话挂掉。对方接起电话后,自己想说的话却全忘了,她把听筒拿离耳朵。
喂喂?喂喂?远远地传来,呼叫着。和子回过神来,问道:
“请问是菅野洋子小姐的公馆吗?”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答:“嗨,是的。”
“我是洋子小姐的朋友……看到了今天早上的报纸……”
“喔,”对方的声音变小了:“我是洋子的母亲,多谢你关照我女儿。”
“洋子小姐去世的事是真的吗,嗯,我……”
“我们也还无法相信呢。”
和子紧握住听筒,闭着眼睛,问道:
“车祸,也是真的吗?”
“是真的,”声音变得有力了,说道:“未免也太过份了。司机还说不是自己的错。”
“很遗憾。洋子小姐……,已经回到家了吗?”
“是的。今天下午,总之,先带她回老家。守灵和葬礼都要在那里举行。”
“我想参加葬礼,可以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吗?”
说了声谢谢以后,洋子的母亲开始详细地说明,和子记了下来。
“你和洋子是学校的朋友吗?”
和子沉默了一下。传来喂喂的声音。
“我们,曾一起工作过。”和子回答后,挂掉电话。
店开始拥挤了起来。是午餐时间,客人多半是穿着公司制服的女性事务员。和子突然感到这一身鲜红套装很令人不悦。
她走出去,走向车站的旅游服务中心,在柜台买了车票。营野洋子的故乡在离东京搭特快车约两小时的地方都市,她常说是个没什么乐趣的地方。
哪,我好害怕。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洋子说过。可是有这么碰巧的吗。持续发生这种事是很奇怪的呢。最后,洋子哽咽了。
我也很害怕呢。棚子想着。
是很害怕,可是,洋子,你死于车祸。无视红绿灯的计程车司机撞死你了。那种事已经结束了。在你身上结束了。
我相信偶然。和子的眼睛被太阳光照射得眯成一条线,她边走边自一言自语。在东京,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那是约三个月以前,她到新宿购物,在搭乘车站大楼电梯时发生的事。包括她在内约有十名乘客搭电梯,就在电梯门关闭前一刹那,一名年轻男子走过电梯前。还记得他体格削瘦、猫般弓着背的走路姿势。
和子吓了一跳。仿佛感应到似的,他也注意到她了。
男子是她的“客人”。
在那令人屏息的瞬间,和子不由得缩了起来。男子转身面对她,正想走近她。电梯门关上了,男子的手挡住电梯门。
“客满了!” 一起搭乘的某个乘客说话了。门关起来,男子吃了一惊的表情从和子的眼前消失了。
那也是偶然。无聊恶作剧的偶然。和曾经分手的“客人”在人群会聚之处相遇。
东京什么都有,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不能一一放在心上。
和子再度自言自语。
那晚,守和真纪从以子的嘴里知道了车祸的大概情形和大造的状况。
“爸好像一度很激动,情绪很不稳。不过,现在看起来平静多了,不用担心了。”
以子用镇定的声音叙说着。
接着,以子提出这时候应该给大家加加油才是,于是在她的建议下,浅野一家三人到附近的牛排馆用餐去。那仿造山庄建筑的店里光线明亮,客人有八成,屋内飘溢着牛排调味酱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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