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惊人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多年以前——二十年、二十五年吧,她也说不清有多久了——乔尔和艾拉·佛西特是两个周游世界的美国小混混,不择手段地到处设法弄钱,特别是诈骗,因为这样显不花力气。他们当时是用别的名字,用什么反正也不重要。芬妮·凯瑟是一位从英国被放逐的美国码头瘪三兼小偷的女儿,当时在局势黑暗的西贡经营一家小餐馆——在那个开放而龙蛇杂处时代的交趾支那(越南南部一地区的旧称。)的首府。佛西特两兄弟来到这儿,如她前面说过,到处找机会「弄钱」,于是她认识了他们,她「喜欢他们的调调儿,他们是两个聪明的小骗子,胆子奇大,没有太多基督徒的臭规矩」。
那家小餐馆的主要客人大半是船员,她每天夹在人渣和品德颇佳的水手群中,听多了许多船上的秘密。男人嘛,几个星期出海不准沾酒,一旦上岸可以自由畅饮,往往就会在斛筹交错间泄漏了不该说的事情。她从一艘靠岸货船的二副口中,得知一个价值非凡的秘密,那个二副喝得烂醉又色眯眯的,她就花言巧语骗他说出消息。他的船上载了一个体积很小却昂贵无比的货物,是一批要运到香港的未加工钻石。
「这件事很容易办成,」她沙哑地说,整个人跃入回忆中。我看着她不禁颤抖起来:这个憔悴发胖的老女人,也曾经是个漂亮的姑娘!她说:「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佛西特兄弟,然后达成协议。当然,他们别想要我芬妮·凯瑟,我信不过他们,宁可丢着店不管。于是我跟着他们一道,三个人假扮乘客混上船去。」
一切实在简单得出奇,船员都是中国人和东印度水手,可怜。愚蠢不堪,三言两语就吓住他们了。佛西特兄弟突袭武器室,杀死正在睡觉的船长,其他的高级船员非伤即死,又射杀了半数的水手,劫走了货物,再把船凿沉,然后和芬妮·凯瑟搭上救生大艇逃走。佛西特兄弟非常确定,没有一个船员生还,趁着夜色,他们在一片不毛海岸登陆,分配了战利品之后分手,几个月后才在数千里之外再度碰头。
「那阿伦·得奥是谁?」雷恩先生迅速问道。
她瑟缩了一下:「他是二副,一开始喝醉酒告诉我秘密的那个。天晓得他怎么捡回那条狗命的,反正他活下来了,他妈的没淹死,我猜他后来游上岸,看他那一身的伤!而且他这些年来一定都怀恨在心,想找佛西特兄弟和我报仇。」
「他妈的,他为什么不找个附近的港口报警?」父亲嘟哝着。
她耸耸肩,「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想勒索我们吧。反正,我们听说,那艘船后来被登记为『失踪』,虽然海上保险公司曾经调查,但是都没有结果。我们在阿姆斯特丹把钻石卖给一个很大的收藏商,然后佛西特兄弟和我来到美国,我们一直在一起。」她粗哑的嗓音转为冷酷,「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体的,不能让他们脱离我的视线。我们在纽约市待了一阵子,然后跑来纽约州北部。这兄弟俩滑头得很,特别是艾拉,他一向是两兄弟中发号施令的——他要乔尔学法律,他去念医学,我们都成了有钱人……」
我们都沉默着,海盗行径、越南、沉船、抢劫钻石、谋杀船员,种种血淋淋的故事似乎太难以相信了,然而在她的嘴里,这一切却都是事实……然后,我被雷恩先生冷静的声音唤回现实。
「差不多都完整了,」他说,「除了一件事。我从一些不太重要的细节知道了这件事——我和得奥交谈过两次,只有水手才会有那类措辞和说话的方式——海洋就成了背景中很重要的一点。另外是那个小盒子——我非常确定,是海运专用的行李箱。然后是『希贾兹』,听起来可能是赛马的名字,或者是什么新游戏,或者是东方地毯——看我推测得多离谱——最后,非常简单,是船的名字。可是我查过旧资料,却找不到这个名字的船。」
「这也难怪,」芬妮·凯瑟疲倦地说,「船名是『希贾兹之星』。」
「哈!」雷恩先生惊呼,「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希贾兹之星,呃?而那些钻石,当然,是放在船长的行李箱,得奥曾经重新做了一个你们偷走的箱子送给你们,他知道这个象征动作一定会立刻吓住你们!」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现在回想起老绅士这几个星期来的行动,原来都是在推演这个「船——海洋——木箱」的理论……这时,老绅士站起身,缓缓逼近芬妮·凯瑟。她疲倦地瘫在椅子里,好像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们沉默不安地站在一分,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我看不出任何一丝丝可能的迹象。
他的鼻翼轻轻翕动,「凯瑟小姐,你刚刚说,你上星期逃离里兹,并不是顾虑自身安危,而是因为你的良心。这是什么意思?」
疲倦的老亚马逊族女战士,用她涂成深红色的粗大手指,比了个绝望的手势,「他们要把得奥送上电椅,不是吗?」
她哑着嗓子低语。
「他已经被判死刑了。」
「那么,」她喊着,「他们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阿伦·得奥没有杀佛西特兄弟!」
我们好像被一股无形的线拉住似的,不由自主地一起倾身向前。
老绅士弯腰凑近她,颈子上青筋浮凸,「你怎么知道的?」他声如洪钟般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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