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只能互相交换眼色。监狱长的目光里,既充满了气愤和抱怨,又颇有讽刺的意味,而且还显出恶狠狠的样子。预审官科梅利奥自己也感到,他内心不安和神经紧张都在与时俱增。只有梅格雷一个人还沉得住气,还有信心和意志力,但是如果在亮处,人们就会看到,他的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
当钟声敲两点半的时候,那汉子还在迷途中不停地游荡。和他正相反,这钟声就象敲在三个监视者的心上一样。
人们不曾听到一声叹息,只不过是猜测而已,然而在猜测中,人们感到了那汉子被一阵冲动搞得手忙脚乱——他终于接到了衣服包,发现了那条绳子。
哨兵有节奏的脚步声报告着时间的流逝。预审官冒然地低声问:
“您真有把握?……”
梅格雷盯了他一眼,让他闭上嘴。绳子动起来了。人们可以看见墙上出现了一个依稀可辨的斑点,那是11号的脸庞,他正借助腕力援墙而上。
用了好长时间,比预计的要长十倍、二十倍!可是当他爬上了墙头后,却再也不动了,让人觉得他好象不再想冒这个风险似的。透过夜色,人们看见他平趴在墙头上。
难道他昏头了吗?他不跳到街上去,还犹豫什么呢?究竟是过往行人,还是依偎在墙角的情侣妨碍着他呢?
预审官科梅利奥焦躁不安,握得指关节咔咔作响。监狱长低声说道:
“我看,你们不再需要我作什么了……”
最后,绳子终于被拽了上去,又被垂到了墙外,那汉子也随着就消失了。科梅利奥开口说:
“探长,我向您发誓,要不是出于对您的绝对信任,我绝不允许冒这样的险……请您注意,我仍然认为厄尔丹是罪犯!……现在,假如他从您手里真的跑掉了……”
“我明天去看望您好吗?”梅格雷有意避开了话题。
“十点钟以后我在办公室……”
他们沉默着握手告别。其实,监狱长只不过勉强地伸了一伸手,他嘴里抱怨着,听不清说些什么,渐渐远去了。
梅格雷又在墙边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有一个人朝远处拼命跑去以后,才朝暗门走去。他向值班员挥手表示问候,接着把目光转向冷清的街道,然后转弯走到让一多朗大街的拐角处。
“走了吗?”贴墙有一个人的身影,梅格雷向那人问道。
“奔阿拉戈大路了。迪富尔和让威埃已经跟上了他……”
“你可以睡去了。”
梅格雷心不在焉地跟那位便衣警察拉了拉手,然后一边点燃烟斗,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低垂着头走开了。
当他来到奥费弗尔滨河街,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已是凌晨四点钟了。他叹着气,脱去外套,从公文堆旁拿过来一杯已经放得温吞的啤酒,一口喝去半杯,然后跌坐在扶手椅里。
在他面前放着一个黄色的卷宗夹子,里面的文件塞得满满的。文书用圆润美丽的字体写上了:
“厄尔丹案”
梅格雷等了三个小时的电话了。他喷出的烟云在没有罩子的电灯泡周围盘旋镣绕,一阵轻风吹来,又把烟雾向四外扩散。探长站起来,把壁炉的火捅旺,然后回到座位上,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掉,先是短外衣,接着是假领,最后把坎肩也脱下来。
电话机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将近六点钟,他挂了个电话,以证实线路是否和城里通着。
黄色的卷宗开着,一些报告、剪报、口供的笔录、照片从中滑出来,散落在办公桌上。梅格雷在远处打量着这些案卷,偶尔抽出一件,拿过来看看。与其说他是为了看文件,倒不如说是借此集中思路。
报上的两行简要标题总括了整个文件内容:
“杀害昂德尔松夫人及其女佣的凶手约瑟夫?厄尔丹,今晨被宣判死刑。”
梅格雷不停地吸着烟,焦虑不安地盯着一直哑然无声的电话机。
六点十分,电话铃响了,然而却是一次串线。
几份文件交错迭压着,从探长的座位上可以读到不同文件的片断,而那些内容却是他早已熟记在心的。
“约瑟夫?让?马利?厄尔丹,男,27岁,原籍默伦,就业于塞夫勒街花店,原为该店老板热拉尔迪埃先生所雇送货员……”
可以看到他的照片,那是一年前在纳伊集市的小照像馆拍的:一个身高臂长的小伙子,三角脑袋,脸色苍白,衣着打扮很不入眼。
还有一段剪报:
“圣克卢的一起残暴的凶杀案。一位富有的美国妇人及其女佣被人用匕首残杀!”
案件发生在七月。
梅格雷推开司法鉴定的令人恐怖的照片:从各个角度拍摄的两具尸体,血流满地;痉挛的面部表情;血污的夜装都揉乱了、撕破了。
“司法警察探长梅格雷,最近破了圣克卢惨案,凶犯现已被捕入狱。”又是一条报上的消息。
探长把摊在面前的文件乱翻一气,重新找出那份十天前的剪报:
“杀害昂德尔松夫人及其女佣的凶手约瑟夫?厄尔丹,今晨被宣判死刑。”
巴黎警察局的大院里,从一辆囚车中涌出夜间捕获的人,其中主要是些妓女。走廊里开始响起杂沓的脚步声,飘在塞纳河上的浓雾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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