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的悲剧(雷恩先生系列2)_[美国]埃勒里·奎因【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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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的弟弟康拉德,就没有这种艺术天分来平衡他的不正常。他是他母亲的男性版本,典型的黑特家疯狂分子。他曾经上过三家大学的劣等生名单,三次都因为恶毒又疯癫的恶作剧被赶出校门。有过两次毁婚上法庭的记录。有一次开快车撞死行人,最后靠他母亲的律师七手八脚、大笔贿赂,才免了一罪。还有无数次因不正常的血液受酒精加热沸腾起来,把他的黑特家独门脾气发作在无辜的吧台侍者身上。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断过一次鼻梁(已由整形医生整过形),弄折过一次锁骨,还有算不清的针缝和淤伤。

但是他也照样冲不破他母亲的钢铁意志。老太太抓起他的颈背,一把将他从一团混沌中给拎出来,安排他和一个名叫约翰·格利的稳当、可靠、的确值得人赞赏的年轻人一起做生意。但这并没有使康拉德和他的酒肉朋友断绝,他还是常常回去和他们鬼混,全靠格利一手稳住他们的中介事业。

他在某个神智比较清醒的时刻,邂逅并娶了一名倒霉的年轻女子。当然,婚姻并没有改正他的疯狂生涯。他的妻子玛莎,一个与他同龄的柔弱小女子,不久便明了她所面临的不幸。被迫住在由老太太一手独断的黑特屋檐下,受丈夫欺凌忽视,她原本活泼的脸庞,很快就长出一副无时不在害怕的表情。和她公公约克·黑特一样,她是这座炼狱里一名失落的幽魂。

可怜的玛莎与善变的康拉德结合,简直就别想期望得到快乐;她仅有的一点点欣慰,来自他们的两个孩子,十三岁的杰奇和四岁的比利……然而这也不由得人不忧喜参半。杰奇是一个狂野、任性、又早熟的少年,也是个充满鬼点子的粗暴小子,对发明残酷把戏别有天分,不只对他母亲,也是对他姑姑们和祖父母的捣蛋分子,比利免不了有样学样。精疲力竭的玛莎,每天活着就是一场在为他们收拾残局的无尽搏斗。

至于姬儿. 黑特……正如芭芭拉所言:「她是永远的社交新人。她只为感官而活。姬儿是我所知最邪恶的女人——她双倍的邪恶、因为她从来不兑现她美丽的嘴唇和挑逗的动作所许下的诺言。」姬儿二十五岁。「她是一朵欠缺气质的兰花,一个彻底卑鄙的人物。」她滥交男人。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活就要活得轰轰烈烈。」总而言之,姬儿是她母亲的年轻版本。

一般人会说,光就这样讲起来,这个家已经疯狂得不能再疯狂了——有冰冷坚硬的老巫婆做家长,有枯槁弱小被迫自杀的约克,天才分子芭芭拉,花花公子康拉德,邪恶异端的姬儿,懦弱无助的玛莎和两个不快乐的孩子。而事实还不仅止于此,因为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如此不寻常,如此悲剧,如此无量凄惨的人,比起她来,其他人的怪端异行,都只能算是正常。

那就是露易莎。

她称自己露易莎·卡比安,因为虽然她是埃米莉的女儿,但她的父亲不是约克·黑特,而是埃米莉的第一任丈夫汤姆·卡比安。她四十岁,个子小巧,有点胖,对她处身的这座精神病院有点无动于衷。她的心智清明,个性温顺,有耐心,从不抱怨,是个可人的好女子。然而,由于被环绕在恶名昭彰黑特家族当中,她不但没有被推回后台,反而变成黑特家族最众所周知的人物。甚至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她就被当做制造丑闻的工具,其恶劣声名与种种传闻臆测,从一开始就形影不离地伴随她走过这悲惨、离奇的一生。

原来,由埃米莉和汤姆·卡比安所生的露易莎,一来到人世就毫无指望的又盲又哑,并且带有初期耳聋症状,医生说那会随年纪增长愈加严重,最后会变成完全听不见。

医生的残酷预测一语成。就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仿佛从主宰她命运的黑暗之神送来的生日礼物——露易莎·卡比安面临全然耳聋的最后折磨。

对任何一个意志不够坚强的人来说,这个不幸很可能致命。因为就在含苞初放的年龄,其他女孩子正要开始发掘七情六欲的世界,露易莎却被困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孤零零的星球——一个没有声音、影像和颜色的世界;一个没有表白、也无以表白的世界。她与世界连接的最后一座有力的桥梁,听觉,也落在她身后,黑暗之神竟毫无余地地将它一燃净尽。没有回头路,她面对的是否定,是空乏,是枯槁的生命。就感官世界的层面看来,她倒不如死掉。

虽然摇摇欲坠,胆怯,而且大受惊吓,但是她没有就此惶然无助,她的天性里有某种钢铁般的东西——也许这是从她恶性重大的母亲那里传承的一个优点——使她坚强起来,使她以超乎寻常的勇气,镇定地面对她那无望的世界。就算她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幸,她也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而她与她的造孽者的关系,竟不亚于正常母女。

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们,这个女儿的不幸是她母亲造成的。在她降生时,曾经有人怀疑她的父亲汤姆·卡比安是造孽者,有人说他的血统不良,报应在小孩子身上。但是等到卡比安和惊世骇俗的埃米莉离婚,之后埃米莉再婚,生出了一群魔鬼垃圾的疯狂黑特族以后,世人终于确定错在女方。在这时也才回想起来,而且这点更加强了错在女方的看法,卡比安以前曾经结过一次婚,那次生的一个儿子一切正常。新闻界很快就忘了卡比安,他与埃米莉离婚后没几年就神秘死亡,那个儿子也不知去向,而正把不幸的约克·黑特钳制得紧紧的埃米莉,把她第一次婚姻所结的病果,接进她位于华盛顿广场的祖厝……历经一个世代的狼藉声名,这座房子注定要落入一场十分痛苦刻毒的悲剧中;比较起来,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大概只能算是这出戏乏力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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