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等了很久,静得像死了一样。
最后他听见楼下有动静。他微微一颤,走到楼梯的栏杆旁。从栏杆的缝隙往下看,窥见阿布寇太太摇摇摆摆地正往厨房走去。
「阿布寇太太。」他轻声呼唤。
她吓了一跳仰起头来,「谁——哦,是你!我不知道你还在这里。什么事,先生?」
「能不能麻烦你从厨房拿块面包和——对了,一杯牛奶来给我?」雷恩口气愉快地问。
她定定地站着,拾起眼睛瞪他,然后悻悻地点头,摇摇摆摆地走出雷恩的视线。他以同样的不自然的静止姿态等着,不久她捧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是一块果酱面包和一杯牛奶,步履沉重地爬上楼梯,隔着栏杆把托盘递给雷恩。
「牛奶快没了,」她猝然开口,「只能给你这么一点。」
「够了,谢谢你。」就在她以同样凶猛的声势踏下楼梯时,他举起杯子开始缓缓地啜着牛奶。但是一等到她走到楼梯底,消失在通往屋后的走廊时,雷恩随即停止,大步踏回实验室,又把门紧紧锁上。
此时他完全清楚自己的下一个行动。他把托盘摆在工作桌上,搜索壁架底下的矮橱柜。由于橱门的保护以及接近地板,这里面所受的损害不大,很快就找到需要的东西。他站起来,手上多了一根以木塞封住的小试管,和他在洞里发现的那根一样。在实验桌的一个水龙头底下把试管冲洗过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里的牛奶倒进试管里,倒的分量和洞里那根试管里的白色液体相等。等两根试管相似的程度让他满意之后,他把装牛奶的试管用木塞塞紧,把杯子里剩余的牛奶倒在水槽里,爬回壁炉的防火墙,跨坐在墙头上,将装牛奶的试管塞进先前发现原来那根试管的窟窿。他没有去碰洞里的滴管,然后他把折回原状的那叠发黄的纸张放回原位,把那块松砖头摆成原先发现的模样,然后翻下墙来。
他嫌恶地拍掉手上的尘垢,五官皱成一团。
突然间,仿佛想起一件一时遗忘的事情似的,他打开实验室房门的锁,走回来,再度攀越隔开两边壁炉的砖墙,从卧室那边落地。他打开卧室的门锁,踏入廊道,再从已经没有上锁的房门进入实验室。
「墨修!」他警戒地向烟囱上方呼叫,「墨修!」
雨点打在他热烘烘的脸上,一片凉意。
「是,雷恩先生?」传来墨修被烟囱管闷住的声音。雷恩仰头,看见烟囱口上灰色的框框里一个模糊的脑袋影子。
「马上下来,克劳斯留在屋顶上。」
「没问题!」墨修衷心应道,他的脸消失了。一会儿,墨修冲进实验室。「我来啦。」他脸上带着一个称心的微笑,西装上沾满了雨珠,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啊——不管它了,墨修,」雷恩说,定定地站在房间中央,「有没有人试图上屋顶,烟囱那里?」
「一个人影也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雷恩先生。」墨修的眼睛瞪得老大,因为雷恩的右手刚从背后伸出来,送一个东西到自己嘴巴里……那是,墨修惊愕地发现,是一块面包。雷恩若有所思地嚼着,仿佛没听说过这个疯狂的波赫土之家①有毒药这种东西。(波赫士,指小说家波赫士,作品以疯狂情节著名。——译注)
他的左手则藏在外套口袋里,紧紧地抓住装有白色液体的试管。
第一景
警察总局
6月10日,星期五,下午5时整
哲瑞·雷恩先生在那凄冷下雨的六月下午从黑特公馆出来时,比他刚进去的时候看起来老了十岁。如果萨姆巡官在场,无疑他会纳闷,为什么显然濒临破案的雷恩,似乎比处处碰壁时更加懊丧。这一点也不像他,他之所以看起来像只有四十岁,就是因为他很早就知道如何掌握自己的情绪,懂得将忧虑的心情转化直到忘却烦恼。然而现在,他看起来仿佛所有的稳健沉着和毕生建立的信心,全都无可挽回地破碎了,像个老人一样地爬进汽车。
他疲惫地对德罗米欧说,「警察总局。」然后跌坐在椅垫上。在驶往中央街那栋灰色大楼的整条路上,一种既哀伤又自觉有责任,一种了然事态严重的悲痛表情,须臾不离他的脸庞。
然而,毕竟他还是他,登上警察总局的阶梯时,原来的哲瑞·雷恩又回来了,愉快、和气、冷静,而且就各方面来说,都显得相当自信轻松。在前厅轮值的副队长认得他,派一名警官带领他去萨姆巡官办公室。
今天似乎是个消沉的日子,他发现和人生一样丑陋的巡官闷闷不乐地坐在旋转椅上,愣愣地望着他肥厚的指头间一根熄火的雪茄。当他看到雷恩时,面容似乎高兴得亮了起来,热诚地抓住雷恩的手。「太高兴见到你了,什么事,雷恩先生?」雷恩一只手摇了摇,叹口气坐下来。「有什么消息没有?这地方比陈尸所还要死寂哪。」
雷恩点头,「有个应该会引起你和布鲁诺极大兴趣的消息。」
「真的啊!」萨姆惊呼,「可不是你已经发现——」他住口狐疑地看着雷恩,「你没有追查皮瑞那条线索吧,是吗?」
「皮瑞的线索?」雷恩皱眉,「恐怕我听不太懂。」
「幸好,」巡官把熄火的雪茄戳进嘴里,一边沉思着咀嚼,「这次我们发现一件新鲜事,你知道我昨天把皮瑞放了。芭芭拉·黑特来搅局——她雇了一名大律师——毕竟……反正无妨,因为他随时都会被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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