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先生,真有意思的故事。」奎西上前来,细心地把假发套到雷恩极匀称的头上。
「奎西,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演员,」雷恩轻声说着,「将真实的生命注入于人为的戏剧之中——其实,在伊莉莎白时代,戏剧所依赖的只有演员的台词及其肢体动作,用此来重现真实的人生。当时的演员必须在空无一物的舞台上表演——小龙套手捧一株树匍匐过舞台,这就代表从柏纳姆到郑西纳的一片树林,数十年这么演下来,那些坐池座、坐包厢的观众没有一人不心知其意。我常常想,现代的舞台设计方式是否太过度、太喧宾夺主了——对戏剧本身已经造成了伤害……」
「好了,雷恩先生,」奎西职业性地轻拍一下雷恩的小腿,雷恩这才如梦方醒地张开眼。「完成了。」
「哦是吗?那请你让开镜子,你这森林小矮鬼。」
五分钟之后,雷恩站了起来,不论从服装、模样、举止和气质各方面来看,原本的哲瑞·雷恩整个消失了,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他大步穿过房间,打开房间主灯,灯光下面清楚看出,他身穿一件薄外套,不同发型的灰头发上戴一顶黄色的软昵帽,倒扣齿,下唇向外伸。
奎西大笑起来,十分开心地站在雷恩旁边。
「告诉德罗米欧,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还有,你也准备一下。」
他连说话的声音腔调也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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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景
威荷肯:纽约9月10日,星期四,下午2时整
萨姆在威荷肯下了船,环顾着四周,一位新泽西警员正在上下船的走道来回走动,负责看守空无一人的默霍克渡轮,见到萨姆,啪一声立正行了个标准的敬礼,萨姆草率点头回礼,经过候船室,步出了渡船口。
他沿着渡船四旁边的圆石子路,攀上一个相当陡的小山丘,这道路从码头一直往上延伸,坡项紧贴河流的另一侧,是刀削一样的陡峭断崖。萨姆艰难地一步步往上,几辆汽车迎面驶过,都减低速度小心下坡,萨姆停步转身,看着下方,整条哈德逊河壮阔地摊在眼前,后面则是林比鳞次的城市鸟瞰图。没多会儿,萨姆又举步继续他的行程。
到达坡顶,萨姆瞧见一位交通警察,用他低沉的嗓音问明往波瓦德的路,然后,他穿越一条宽阔的马路,再沿着一条静寂而略嫌杂乱、两旁树木成荫的街道往下走,到达一处热闹的十字路口,直交叉的大道正是他一路所寻找的波西德,萨姆于是折向北边走。
终于,他找到此行的目的地——2075号,一幢木头唠房子,挤在一间牛奶店和一家汽车零件行中间——油漆脱落,破旧不堪,在岁月悠长而缓慢的剥蚀下,已完全不成样子了。门口起伏不平地、杂乱地摆着三张古老的躺椅,一条随时可能解体的长凳子,门口的垫子上隐约可见欢迎光临的字迹,一根门柱上有一行黄油漆字,哀伤地宣称:专租男土出租房。
萨姆看了看整道街,把上衣拉整齐,帽子戴紧,跨上嘎嘎作响的破台阶,按下一个写着「管理人员」的电铃,在拥挤如蜂巢的这幢房子深处,隐约可听见电铃声,跟着是噼里啪啦的拖鞋声音。然后门从中间拉开个缝,露出个红红的鼻子来,「你干吗?」十分暴躁的女人声音,随即,变为知道惹祸的倒抽气声音,接着是吃吃傻笑的声音,最后门哗地整个拉开来,一个穿着寒酸家居服的啤酒桶形妇人出现——一个和她这幢房子完全相符的女人,「原来是警察局的先生!请进请进!萨姆巡官,抱歉——我不知道是……」她亢奋地唠叨个不停,并试着挤出个微笑,但只是成功地露着两排黄牙而已,她退到一旁,伺候着,颤抖着,打开门让萨姆走进去。
「哦,这阵子真是要命,」她嘴巴仍未停下来,「今天一整个早上,这里满满一片写新闻的人和带大照相机的人!我们——」
「夫人,有人在楼上吗?」萨姆问。
「当然有啦,巡官,那个人一直在楼上,烟灰弹得我一地毯,」女人刺耳的声音,「今天早上我就被照过四次相……先生,你是不是想再看看那可怜家伙的房间呢?」
「带我上楼。」萨姆粗着嗓子说。
「遵命,先生,」女人又献媚地微笑着,两根粗指头故作优雅地捏着肮脏的裙摆,一扭一扭地走上铺薄地毯的楼梯,萨姆低咒着跟在后面,到二楼楼梯口,一个卷狮狗般的男子挡在那儿。
「谁啊!玛菲太太。」卷狮狗探员问,同时从昏暗的光线中露出个脸来。
「没事,心平气和点,是我。」萨姆大声回答。探员一下子放松下来,露着白森森的牙一笑,「一下子没看出是您,巡官,真高兴看到您,在这里守着实在有些无聊。」
「昨晚到现在有情况吗?」
「什么也没有。」
探员领路穿过走廊到后面的一间房间,地头蛇玛菲太太仍一摆一摆跟在最后,萨姆在敞开的门前停了下来。
房间很小,而且空荡荡的,褪色的天花板已有裂缝,墙壁被岁月印上点点污渍,地板上的地毯也磨穿了,家具也很旧了,水槽的铅管还是早年的款式,唯—一扇窗户上的印花布窗帘,原来的鲜艳色泽完全消失了——但房间有一股干净的气息,显然住这儿的人很费心收拾。屋内还有一张老式的铁床,一个有抽屉的橱柜鹤立鸡群地靠在墙边,一张大理石面的小桌子,一张用铁丝缠绕着还能用的椅子,以及一个衣柜,这是全部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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