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邪恶踢踏舞的咔嚓声与翻筋斗声,空荡荡地引起共鸣回响。朝着博物馆的正面望过去,整个大厅有绝大部分都在我的左侧;我还可以看到白色大理石楼梯的回栏。头顶上方有电灯的微光闪烁,灯是静止不动的,但它却让白色大理石地板显得鬼影幢幢,其投射而出的条纹回旋灯光绕着某个东西打转——那是一口矩形货箱,约莫7呎长3呎高,崭新的钉头闪闪发亮。有个矮小的人影绕着它跳跃、踢踏、叩敲,并在那阴暗处嬉戏雀跃不已。更怪异的是,小矮子穿着合身的蓝色制服,以及管理员才有的黄铜纽扣;他摇头时,精巧蓝帽上的漆皮帽舌也发出亮光。他跳完最后的曳足舞步,狂欢的激情止于透不过气的喘息声中。他蹋着箱子,天花板下是一团轰隆回声大作。他开口说了话,但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窃窃私语。
“哈伦·拉希德的妻子!”他非常轻柔地说道。“哈,哈,哈!精灵,我召唤你!精灵!”(译注:哈伦·拉希德是《天方夜谭》一书里的哈里发,亦即回教国的国王。)
我现在说给各位听的故事,都是在冷静清醒情况下的所见所闻,但这些叙述却令人难以置信。就像是卡通电影里面的无生命角色,在天黑以后突然活了过来似的;我一直以为,博物馆的管理员是世上最没有活力的人了。但他那带着鼻音的语调是真实的。发出几个喘着气的轻笑声后,他呆滞地重整制服,从口袋里取出扁酒瓶,摇晃了一下,然后仰头便喝。
我转亮我的手电筒。
光束横越大厅,停在他通红起皱像火鸡般的颈子上。光线的照射,使得他上下移动的喉结清晰可见。他凝视我的时候,手臂兀自下垂晃动。他眯着眼睛,神情似乎是惊讶而非惊慌。
“那是——”他说道,语调变了另一个样,“是谁在那里?”
“我是警察。请你过来。”
正常的神智再度归位。他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表情变得暴躁和轻蔑:他退缩瞪视,但举止依然毫不惊慌。甚至他方才的愉悦之情仍隐然可见。他拎起提灯,一面曳步前进,一面低声嘀咕,脖子还左右摆动不已。我看见一张骨瘦如柴的脸庞,脸上满是皱纹,红色面疤甚至蔓延到高高的鼻尖上;他的面容严峻,眼镜垂落于鼻粱上,他歪着头仰望我,瞪着我的眼睛周遭则绷出皱纹来。此刻,他正在生自己闷气。
“哦,你是,是什么来着?”他以迂回的讽刺方式询同。然后开始摇头晃脑,仿佛暖昧的猜疑已获得证实,接着就清起嗓子来。“请教一下,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你这是非法入侵吧?你是打哪儿来的?开什么玩笑嘛!”
“省省吧,”我说道。“这里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他追问道,仿佛是我改变了话题似的。“这里?没事啊。除非那些不宜刊印在目录上的木乃伊,从它们可憎的棺材里逃出来了——不过,我可没看到它们。为什么问?没事啊。”
“你叫做普恩,是不是?好吧。你想要被安上绑架罪名吗?不想的话,就告诉我那个一小时以前在这里戴着框边眼镜的高个儿老头怎么了?”我正要提起假络腮胡之时,突然感到一股恶心。“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发出狐疑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嘶哑的欢笑声。这时他瞪着我的眼神中,其蔑视之情似乎缓和了下来。
“你疯了,老兄,”普恩先生坦率地说道。“瞧,你还没去过‘狗和鸭’(Dog and Duck)那区绕一绕吧,喂,对不对?‘戴着什么来着的高个儿老头——’噢,我现在是很客气地跟你说!喂,拜托!告诉你,老兄:你还是回家去吧,好好睡个觉。”
我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肩头上。我暗自纳闷,是不是我还没疯,所以才想把他瘦巴巴的脖子扭断。
“很好,那么,我们可以以谋杀罪名起诉了,”我说道。“最起码,你要和我走一趟警局。”
他的防线当场崩溃,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喂,等一下,我说——且慢!我又没犯法。”
“这里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打从我10点钟关起门之后,就没有人待在这里了!”(最糟糕的是,这话听起来像是真话。)
“今晚11点的时候,这里举办一个私人展示会,或是类似的聚会——不是吗?”
光线似乎给了他挣脱的希望。
“喔,那个啊!那件事啊!你干嘛不早说呢?”他变得干劲十足。“是的,本来是有这么一个展示会;但后来没了,取消了。(喂,我说啊,长腿老哥,我给您赔不是,无意冒犯,真的!)是的,他们是打算要看一些东西,而且伊林渥斯博士本人也要来这里检视它们。这个展示会有多重要你就知道了。不料在今天的最后关头,韦德先生——是那位年岁较长的先生——你该不是打算从他那儿讨一顿结结实实的骂吧!是那位老先生,不是年轻的韦德先生——他必须出城一趟。所以今天下午就取消了。事实就是这样。根本没有人在这里。”
“或许吧。无所谓,把灯打开,我要四周查看一下。”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约翰·狄克森·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