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之至,”普恩得意地咯咯发笑。他看着我。“我们之间,来个开诚布公吧,你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抱怨吗?”我迟疑了一下,他使得意洋洋地乘胜追击。“没有,没人抱怨,嗯?哎呀,我说嘛!既然没人提出申诉,那你是领人薪水来干非法入侵的勾当啊?”
“你是拿人薪水,”我说道,“在夜半绕着货箱跳舞啊?那箱子里面是什么?”
“那箱子里面没东西啊,”他摇着头,以严肃但欣喜的口气表示。“我知道你一定怀疑那里面装了个死掉的男人,其实啊,里面甚至连个死掉的女人也没有。我只是在说笑。那箱子里头没有东西!”
在我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他已经一边晃着手上的提灯,一边温吞吞地走入黑暗中,然后在楼梯的另一侧消失无踪。接着响起一连串的咔哒声,随即在天花板沿墙的飞檐处快速亮起一道柔和的光线。隐藏的灯泡发出类似月光的和蔼白热光,照亮了大厅。
灯火通明之下,这地方并未因此而减少诡异的气氛。大厅极其辽阔高耸,地板铺满了大理石,还有两排通往正门的大理石柱——两排石柱相隔10呎。大厅之中,前往公共展览室的路线上并无任何陈设。在大厅后方,与大门呈直线对望的是一座宽敞的大理石楼梯,通往二楼的两间开放式陈列室。整片屋顶全是绿黄相间成格子状的光滑瓷砖。我在此处搜集许多奇怪线索的过程中,得知这种色彩和巴格达清真寺的圆屋顶如出一辙。
边墙上有四座无门拱道,两边各有两座;拱道上方有细薄的烫金字:“波斯陈列室”、“埃及陈列室”、“市集陈列室”和“八座天堂陈列室”。除了这几座拱道,以及正面的大型青铜门之外,另外还有三扇门。第一扇门,就是我进入此地之门,面对楼梯时,它就位于楼梯左侧。第二扇门,和第一扇门十分相像,只不过它是在楼梯右侧。第三扇门几乎就在右手边墙的最末端(当面对楼梯之时),门上面有烫金字“馆长,私人专用”,而且此门离标示着“八座天堂陈列室”的拱道最近。
虽然大厅里的展示物实在有够少,但我的目光仍被几样展览品给吸引住。右手侧的边墙上——仍面对着大厅后方——挂了几张大型璧毡,其花样图案会让人看得魂不守舍,你会发现自己的视线是立刻被牵引去注视它们的。我无法具体描述这种感觉。它们不单是色彩丰富、构图繁复,图像宛着人嗑药后会产生的幻觉(事实上,它们大部分的图案,都是散播在地上的花丛罢了),而且还拥有阴沉迟缓与栩栩如生的特质,为这地方增添了怪异的不真实感。沿着大厅中央平直排列的,是内置武器的玻璃柜,让人的眼睛,会出于本能地从壁毡转移到刀刃上。
韦德博物馆一楼平面图(附图1)
1.楼梯从地窖通往博物馆的门
2.发现尸体的马车
3.普恩所坐的位置
4.铁制旋转楼梯,可通往二楼
5.沾有煤灰污迹的墙
6.盥洗室,窗户开向后皖
7.门后走廊通往博物馆后门
8.主要楼梯,可通往二楼
9.玻璃柜,匕首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朝左手侧的边墙望去,心中感到的是慰藉放松。在边墙和一列石柱之间,放置的展览品原本不甚搭调,但又因某个理由而不尽然如此:公共马车或私人马车。它们共有五座,在月光似的白热下,阴森森地既庞大又丑恶。正前方离我最近的那一座马车,是—个体型低矮、色泽庸俗、看起来笨重累赘的无盖式车厢,牌子上写着:“由古立安·布纳建造,此人乃伊莉莎白女皇的马车夫,也是第一位将马车引入英格兰者,时间约于1564年。所用之皮革缰绳,代表了皇族背景,但尚未用到拉手吊环。”我接着观察下去。有一座17世纪的玻璃马车;一座俗丽的烫金法国马车,红绿相间的椅子扶手散发着波旁王室风味;以及一辆狄更斯式的邮车,其门板上刻着字体“易普威治(译注:位于英格兰东部的城市)电信”。最后的一辆马车位于正中间,体积巨大、外观涂成黑色、车盖几近呈黑皮革冠顶状,仅有类似窥视孔的小玻璃窗,马车以弓形弹簧撑起离地5呎高。
我四处走动,脚步声在大厅里回荡着,突然一股嘲弄的语气把我惊醒。
“一切都没问题吧?”普恩出言询问。他起皱的眼睑,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张一合。他的帽子高高翘起,双手放在臀上。“没找到被绑架的受害者吧?没发现死尸吧?我就说嘛!没有任何迹象——”
他的话声猝然中断,因为我再度往前走到青铜门附近,看见了某种痕迹。这道痕迹从正门开始笔直延伸进去,长度大概有6呎,并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连串黑色污斑。我亮起手电筒察看。它们是足迹;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从角度和脏点来看,这显然是某人从正门走进来,然后在污斑变淡前走了两码左右所留下的足迹。半个脚后跟的印痕清晰可辨,所以此人穿的是尖头鞋。此外,构成这些印痕的材料是煤灰。
“有什么发现吗?”普恩突然大叫。接着我听见他哗啦哗啦的脚步声。
“是谁,”我说道,“留下这些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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