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无疑问是个美女,再者,除了眼睛周遭紧绷出来的细纹外,她似乎也非常粉嫩健康。我猜海德雷太太对她的看法会是如此,但我自己倒不这么认为。我之所以用健康来形容她,原因在于那是她给我的第—个印象:她正穿着一件粉红色晨袍或家居便服之类的衣裳;虽然我一直认为粉红色是一种不洁的颜色,不过,它倒是和她这一型非常相称。她这个女孩会让你联想到粉红色,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卡鲁瑟就会懂的。然而,在某种程度上,我是可以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一心向着她——即使她不美丽,仪态不佳,而且也不聪慧(我说真的)。她一走进来,整个房间的气氛就为之一变。不,你别那样想,菲尔,我不是那种色迷迷的怪老头,自我陶醉在诗意横溢的想像中:我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纯粹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她站在那里,双手放在深色椅子的椅背上;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眸也是深邃的。我一直深信,在伦敦下午1点钟的时候,若看到女人穿着家居便服走进接待室,那她大概是处于踌躇犹豫的心理状态下。对这一类事情你们的感觉是迟钝的,你们只会为眼见为凭之事感到内疚。我的表达够清楚吗?
当时,她口气有点暴躁地说道:
“为什么他不会见到我?”
“他想要把你送上绞刑台,就是这么回事,”曼勒宁淡然答道。“如果这样你还无动于衷的话。”
“胡扯!”蜜丽安精力充沛地张嘴叫道,并举起一只手来。“另外一位警官呢?相貌堂堂的那位警官人在哪里?绞刑台!噢,少来,这是什么无聊透顶的鬼话!”
曼勒宁霍然转身。
“我只是在警告你,亲爱的,”他以同样冷漠的声音对她说道,“如果你不听我劝而贸然行事——这个嘛,我们势必会分手的,不是吗?更何况,这件事情见光死之后,你能去哪儿再弄一个丈夫来呢?”
她变得一脸苍白,但还是没开口回话。我从未在任何场合看过如此冷静的气势、自信的姿态,以及曼勒宁所拥有的那些人格特质;他冷酷无情,他是个疯子,但当他说出那些话时——那些话若由别的男人来对任何女人说,或是当着任何人面前说出口,语气必定像是在怒吼斥责——他说话的态度却像是旁若无人似的。接着他转过身以漫不经心的目光向我点头,然后一语不发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这时,我看到蜜丽安·韦德的眼中满是惧意。她移动几步,,往一张椅子跌坐下去,旋即哭了起来。
哼!在回忆场景、巨细靡遗地叙述整个经过、好让菲尔能了解状况之时,我突然明白身为一个讲求实际的人,我很可能已经超出实事求是的限度。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发展下去了。我把其他人送出门外,并告诉他们我希望私下询问蜜丽安。然后我就合上门帘。但这时我发现,除非我行事步步为营,否则下场就是无功而返。
她先起身,选了一张位于高窗附近的椅子坐下——那是一张有靠背的长椅,皮革制的椅背上有图案,而且还有钉头状装饰。她倾身向前,徽弱的光线洒落在她的侧脸、颈子,以及套在她身上的粉红色家居服;她不但身子前倾,而且还目不转晴地看着我;尽管我愿意作证她不是故意的,但光凭她这种倾身向前的姿势,就可以让陪审团里面的任何女人投票吊死她。我照旧挑了一张和她保持适当距离的椅子坐下来,然后开始自表身份。
“所以,”我断然下了结论,“你根本不必让他威吓你。”
接下来是一阵静寂。但我无法完全解读她脸上的表情。她正望着地毯思索。
“噢,他并没有威吓我。其实就是——我不晓得我到底在说什么。我没有办法了解他!他——他今天早上说我是一个卑鄙的小贱货。”
“其他人知道的事情,他也晓得了吗?”
“我不清楚,”她一派坦然地答道,眼睛直视着我。“我没跟他说,而且我想其他人也没必要这么做。他知不知道或许无妨。有时候我喜欢他,有时候他却让我起鸡皮疙瘩。我——”她停顿噤声。
“克尔顿小姐今早来我办公室的时候,非常担忧害怕整个事件会变得众所皆知,你明白我的意思。你自己的感觉是怎么样?”
她再度望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原本她那率直坦然的神情中,隐含了一丝丝的困窘,以及厌倦或甚至是兴味盎然之意。她偏着头似乎陷入沉思,然后再以同样坦荡荡的口吻回话。
“呃,老实说——假设他们没有把孩子的事情扯进来;当然只是假设而已;若是真的扯进来,那就糟透了——只要不把孩子扯进来,跟你说实话,我可能就不会那么介意了。我不明白哈莉特干嘛心烦意乱而苦恼不堪。当然啦,以前事情还不为人所知时,我最怕的就是我父亲;但自从他知情之后,他也没对我怎样——会让我担心的事情,就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像是什么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我倒是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让我担心的,你说是不是?”她睁大眼睛,脸上带着嬉戏玩闹的神情,然后嫣然一笑。“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打马虎眼,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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