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先生,”年轻的梅瑞克继续说,一边赶紧起身打亮一根火柴点燃两人的烟。“战前你不是在卢普敦待过吗?”
“对。”
“我说嘛,我是听汤姆·克列佛林说到你!而且,等等!希莉雅不是跟桃乐丝讲过——”他的眼睛睁大了——“你在MI5服务吧?情报局?”
“没错。”
龙纳·梅瑞克一头暗发,拜伦式的英俊脸庞仿佛上釉般光滑。何顿打量着他:年轻人坐在那里,上半身直立在椅子上,老旧猎装外套的肘部是皮革补丁。他有艺术家的脸,艺术家的手,艺术家的不满。不过他的下颚强硬,而且何顿喜欢他肩膀的弧度。
“你是说,”年轻的梅瑞克印象深刻到几乎像是给催眠了,“你乔装他人四处唬人?而且搭着降落伞给推出飞机?”
“有时候不得不做,没错。”
“哇塞!”龙纳·梅瑞克喘着气,全身抽紧,他脑子里显然是把自己不堪的命运,和他觉得是天赐恩福、能够像电影情节那样乔装唬人并且打击盖世太保的生活在做对比。
“先生,”他不抱希望地脱口而出,拳头击上椅子扶手,“生命为什么这么……这么……”
“他妈的可恶?”何顿提议道。
另外一人看来有一丝丝惊诧。“呃——对。”
“因为这往往是事实,龙尼。我一直以来也都这么想。”
“你?”
“对。只不过麻烦的性质不同。”
“听我说,先生,”龙尼猛瞧夹在他指间的香烟。他清清喉咙。“你认识桃乐丝·洛克吗?”
“我认识她很久了。”
“而且当然你也认识,”他的脸色暗下去,“马许先生?”
“嗯。”
“他们就在这里。在蓝色起居间。我刚开了门,不是故意要开,你知道,只是刚巧。他们正……”
他住了口。他把香烟摁熄在玻璃桌面上,怒气冲天地跳起来,开始在窗室外头踱步走。他压根没去想何顿懂不懂他讲的事,他只是很单纯地假设,就像老师面前的小学生,后者理当了解他要谈的任何话题。
“你瞧,先生,我就是搞不懂!”
“搞不懂什么?”
“如果我能搞懂桃乐丝看上他哪一点的话,”龙尼宣称道,两手耙过头发,“倒也还好。我是说,一个老得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懂我意思吗?”
“你指的是桃乐丝跟——跟马许先生?”
“对,当然。听好了,”龙尼补充道,两手撑上椅背,突然摆出高高在上的轻蔑态度,“我觉得我自己应该还算世故。见多识广之类的。这种事也难免,是人性的一部分,要挡也挡不住。如果,”他焦躁地补充道,“你懂我意思的话?”
“嗯。我想我懂。”
“不过问题在,总要合乎情理吧!”龙尼犹豫起来,“就拿马许太太来说好了。过世的那位。”
何顿的脉搏猛烈跳动起来,虽然他仅止于继续研究他的烟头。
“马许太太怎样?”
“噢,她没问题。她搞外遇的话(听好了,我倒不是说她搞过),她会选个跟她同龄的人——对,而且我觉得应该会比她大很多!可是——”他一挥手,把玛歌甩开——“可是桃乐丝不一样,你懂吧?
“桃乐丝属于不同层次。精神上,还有其他各方面,都跟所有人不一样。当然,我知道她和马许没有什么大家所谓的不当关系。”这个念头对龙尼来说,显然根本无法想像。单单想到就已经叫他倒足胃口慌忙闪避。
“那只不过是,”他争论道,“青春期转瞬即逝的迷恋。书里常看到的。惟一的问题是,”他的音量提高,“桃乐丝看上他什么?他又不是什么女人会爱上的帅哥。我——我昨晚在伦敦碰到桃乐丝。带她去跳舞。我问她今天我能不能去宽阶宅。她说好,只是我不能跟她一道去,因为她要坐车,”他的脸皱起来,“跟马许先生一起。就连我到了宽阶宅,她都躲着我。我来这儿是希望看到她……”
他的确又看到了她。
就在龙尼·梅瑞克的声音淡去的时候,长画廊上出现了3个人。
从南端,由画房踏上小截地毯阶梯而来的,是丹佛斯·洛克爵士。从北端,由蓝色起居间踏下小截阶梯而来的,则是桃乐丝·洛克和索林·马许。
三人都停了脚站定不动。
长画廊——两端站着这几个带着诡异不祥意味的威胁性人物——并没有传出脚步声。夕暮的紫光穿过三面大窗明澈的菱形玻璃,碰触到挂在对面墙上的那排肖像。光线照亮了画框的镀金或者黑檀,但却柔化了肖像画本身比较丰富也较阴沉的颜色。
丹佛斯·洛克爵士先走动了。
他们听到他的脚步声辗轧作响,缓缓走下铺着长条棕色地毯的画廊。桃乐丝和索林上前迎向他。他们在中点遇上,就在何顿跟龙尼·梅瑞克站着的窗室旁边。可是何顿感觉到,在这眼神交会之际,他和龙尼都被遗忘了,没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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