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乐丝显然一直没听出对话里的暗潮,这会儿她抓着索林手臂的手登时放下,一脸疑惑瞪着她父亲。索林的声音浓浊起来。
“你跟希莉雅谈过!”他说。
“你说什么?”洛克问。
“你跟希莉雅谈过,”索林几乎用吼的,“那个小魔头发了癫,而且……”
“放轻松,索林!”何顿说,一边起身。
“我向你保证,”洛克插话道,暗色的拱眉和突起的颧骨转过来迅速瞥了何顿一眼,“我没跟希莉雅谈过。我甚至还没见到她。我知道那可怜的女孩,”他犹疑起来,“病了。”
“所谓她生病,”何顿怨忿说道,“症状是她宣称索林残暴对待玛歌,甚至可能逼她走上绝路。”
不过何顿就此停口。他无法,实在无法勉强自己,把所有可怕的情节都讲出来。他不太知道原因。不过他就是不行。他让话头悬着,浮在半空中;洛克瞪眼环顾,桃乐丝则发出一声喘气。
“果真!”这是洛克惟一的评语。
“全是谎言,”索林说。
“是吗?”洛克礼貌地询问道。
“我说了,全是谎言,”索林重复道,一脸挣得发白。“我想全世界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冤枉了。不过,”他润润唇,“说到玛歌的死。如果你没跟希莉雅谈过,你又是跟谁谈了?”
“没跟人谈,”洛克平静答道。
“可是这事没人说过什么啊!”
“当然没有。总之,至少没给你听到就是。只是——我亲爱的马许啊!”
“怎么?”
“你太太健康状况良好,在我家用过晚餐随你回家,然后不到12小时就死了。我话讲到这里就好。如果你以为这一带没有人起疑,或者思前想后,那你就是住在愚人的天堂了。”
“原来如此,”索林喃喃道。然后扭开头去。
不过桃乐丝可不一样。
那声喘气后,桃乐丝的脸掠过一抹狂野、轻蔑、半带怜悯的表情,充满矛盾。她的蓝眼因为英雄崇拜泛起泪水,她转向索林如同转向被敌人环伺的英勇烈士。索林朝她勇敢一笑,半带幽默地耸耸肩,意思是他们在并肩作战。
的确没错。骁勇的桃乐丝看见她父亲往前倾身要讲话,马上挺起叛逆的下唇,准备迎战。
“桃乐丝?”
“嗯,父亲?”
“请你了解,亲爱的。我不是在说,这些诋毁我们朋友马许的谣言有什么真实性。”
“是吗,父亲?”(她狂乱的嘴唇微微吐出“真好心呐!”几个字。)
“我敢说一定不可信,我也希望不可信。不过这关系到你的幸福。我完全是因为这样才提的。”
“说来,”桃乐丝突然叫道,“你是在求我啰。”
“我倒不会真用‘求’这个字眼,亲爱的。”
“是吗?可是我会,”她的声音拔高成了尖叫。“你跟伏尔泰(译注:法国18世纪启蒙时代理性声音的代表)或者安纳托·法郎士(译注:法国19世纪小说家,擅长描写人情世故)或者哪个人那样习惯坐在角落冷眼旁观倒是挺方便的。我是说,在公共场合而不是家里的时候。不过这会儿你晓得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索林了(对,而且我已经19岁可以结婚了,别以为我不行),所以现在你就是在求我!”
“说来还有件事,亲爱的,我刚忘了提。你们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
“真的吗?”桃乐丝说,颇为自得。“嗳,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这你哪有办法晓得呢?”
“呃!”她耸着肩膀笑起来。“我想凭的就是长期以来律师所谓的‘亲密关系’。”
“桃乐丝!”索林呼道,这事当众提出真的吓到他了。索林气急败坏地猛打手势,要求其他人平静下来。
丹佛斯·洛克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亲密关系,”他勉强吞下这四个字。
“没错,父亲。如果你要的话,我会使用更粗俗的字眼。”
洛克的手臂搭在扶手上,手指轻敲。
“说来这段‘亲密关系’进行多久了?是在——是在马许太太死前吗?”
“噢,亲爱的父亲!比那还早800年哩。”
“所以说,”洛克很困难地开口道,“要是有任何人觉得索林·马许先生也许是为了你(为了你!)才加速他太太的死亡……?”
“洛克,看在老天分上!”索林说。
“噢,何不摊开来讲呢?”桃乐丝催道。她泪水盈眶转向索林。“亲爱的,”她说,“你觉得爱我很羞耻吗?我不觉得羞耻。我很自豪。可是我希望他们了解你。我要他们看出你多有风度多勇敢又多高贵。”
“对啊,索林,”何顿表示,不是没带着讽刺,“你何不开始告诉我们你多有风度多勇敢又多高贵呢?”
“请等一下,”桃乐丝咻地扭身跑来防卫她目前招架无力的斗士。“如果要讲是谁行为不检之类乱七八糟的胡话,那我有话要说。这话我——我本来是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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