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猛拍桌面。他彬彬有礼的面容横生许多纹路。他淡色的眼睛耸在突起的颧骨上方,恳求般地抬了一抬。
“我结婚的时候,”他说,“不年轻了。我有个女儿,现在19岁。”
他同伴的声音马上柔缓下来。这是她能理解的事。
“说来你是担心她了?”
“对!”
“无疑她是个好品行的年轻女孩啰?”
“好品行!怎么说呢?我不晓得。至于说好嘛,我想大概就跟时下满街跑的大半女孩一样好吧。——再给我一副面具吧。”
“好了啦,先生!”费蕾小姐的声音兼有欢笑与责怪,整张脸都发亮了。“好啦,先生!你可别讲成那样!”
“喔?”
“尖酸。不厚道。”
“年轻人啊,”洛克说,“真无情。你同意吧?”
“好了啦!”
“而且有时候挺残忍的。倒也不是因为生性如此。原因是他们只看得到自己的行动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旁人所受到的影响却视而不见。”
洛克迅速拿起另一副面具戴到他脸上。一名年轻女孩的五官出现在镜子里——上了细致的颜色,跟活生生的脸庞一样真实,宁静天真的神色甚至泛上长长的睫毛。
“他们都瞎了,”镜里的眼睛合上,“除了自己的好处,什么都看不到。他们想要什么,他们非上手不可。跟他们指出这样不对;他们会同意,也许还挺诚恳,可下一分钟马上忘记。年轻是段残酷的时光。”
面具落下。
“这会儿我要告诉你——这陌生人——我连对自己老婆都不会讲的话。”
“先生,”女人说,“你吓到我了。”
“实在抱歉。真不好意思。我这就闭口不讲。”
“不,不,不!我想听!只是……”
“昨天傍晚,”洛克说,“我刚说到的那个哲学博士盘问我们一伙人,当时我突然冒出个新的、不太愉快的想法。对不对我不敢说。现在还是不敢说。
“我会想到是因为这位菲尔博士问的一个问题。他突然问说,也没有明显的理由,过世的这位女士——美丽动人,是朵盛开的花——12月23日下午有没有去过我家。
“我照实回说,她是去过。我没补充别的。我不敢。我不想。不过她离开我家后不久,我透过我书房的窗户,看到她走在满是白霜的田野。有人跟她一起。”
洛克再次拿起一副面具到眼前,镜面冒出的脸是魔鬼。
“有人问的话,我会否认。我会笑说不可能。不过当时那人递给她我现在觉得有可能是个小棕瓶的东西。这瓶子……”
“等等,先生,”女人说,“看来我们店的外门这会儿是开的。”
镜面晃动模糊起来。魔鬼面具滑落而下。转瞬间发生了好几件事。
费蕾小姐赶到赛吉维公司的前头房间时,何顿已经跑出甬道。不过他没打算逃跑,虽然在那楼梯上上下下的光秃通道里要神鬼不觉地逃走是有可能。电光石火短短一秒里他已经想出两个计划又放弃,而且找到第三个能够方便他达成此行目标的计划。
正当费蕾小姐把门打得大开时,他就站在门前抬起一手作势要敲。
费蕾小姐是个细瘦精干的女人,三十四五岁。黑发黑眼衬托在惨白的脸与鲜艳的口红下虽然不算漂亮,不过她的生命力和同情心让她看似美丽。
此时她的眼睛看来恍惚,深深沉浸在丹佛斯·洛克爵士的故事里,一如许多人被洛克蛊惑住。而且,正如何顿所想,她完全投入在用法文讲述的故事里,所以她一开口就是法文,突兀而且不经大脑。
“Et alors,monsieur?Vous desirez?(译注:法文:怎么,先生,有何贵干?)”
“抱歉,小姐!”何顿大声说道,讲着同样语言。
如果洛克没认出他声音的话,他希望他能听到。一般说来,掩饰自己声音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用别种语言讲话,因为换了个口音听者的耳朵就会被混淆。
“抱歉,小姐!我找范雅夫人。”
“范雅夫人?”暗眼看来空洞。
“她是——”他刻意说口笨拙的腔——“她能预见未来。”
“啊!范雅夫人!”对方呼道。“范雅夫人不在这里。她在楼上。”
“打扰到你真不好意思,小姐!”
“无所谓,先生。”
门合上。
何顿迅速爬到顶楼。此处在屋顶下好生炎热。有个角落点着一盏微弱的小灯泡。他倚身靠上楼梯口的栏杆,尽可能远离楼下赛吉维公司的门,但却猛盯着不放,全身紧绷等着他认为会发生的事情来到。
第十七章
他妈的洛克在这儿干吗?
也许只是巧合。昨晚在宽阶宅他说了今天打算进城,所以发现他在新庞德街买面具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就在这栋楼?恰恰就在这栋楼?
有件事好像挺确定的。如果洛克知道楼上这儿就是玛歌和她秘密情人约会的地方,一如桃乐丝所知,不管人类克服好奇心的能耐有多大,都挡不了洛克采取行动。洛克才听到一个男人讲起法文英腔十足——在玛歌死后6个多月问起范雅夫人。何况现在又是警方调查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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