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和,他们升起了车篷。保尔和伊丽莎白端坐在车上。
“这段路不太远,”守卫说,“……只有十六公里……但这都是上坡路。”
“这城堡还可以凑合着住吧?”伊丽莎白问道。
“太太,这不能和一个有人常住的城堡相比,但先生决定来后还是及时通知了我们的。我们已尽了一切努力准备。对主人们的来临,我妻子感到由衷的高兴!……她将在台阶下恭候先生和夫人。我已告诉我妻子:先生和夫人将在六点至七点之间到达城堡……”
“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当他们从车站动身回城堡的时候,保尔这样对伊丽莎白说,“但他大概无暇多说话,他正快马加鞭……”公路沿着高维尼高地在陡峭的山坡上攀登。它从市中心穿过,是这里的主要干线,两旁都是商店、公共建筑物和旅馆。公路上挤满了人,这是平时不多见的。公路穿过市中心之后,沿着山坡往下绕过沃班古堡,然后蜿蜒通过平原。控制这个平原的有两个要塞,左右各一个,左边是大约纳斯要塞,右边是小约纳斯要塞。
这条公路弯弯曲曲,蜿蜒于燕麦田和麦田之间;公路两旁的白杨树交织在一起,形成长长的拱形林荫道。这时保尔又讲起了他童年时代的一桩往事,因为他答应要讲给伊丽莎白听。
“伊丽莎白,如同我对你说的那样,这件事与一场可怕的悲剧有关,而且是密切相关,因此这件事就成了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而且只能如此。这场悲剧当时人们谈论得很多。你的父亲当时和我的父亲是至交,这你是知道的;他是通过报纸得悉这件事的。他之所以什么也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要求这么做的。我希望亲自向你讲述这些事件……讲述这些对我来说是如此痛不欲生的事件。”他们手拉着手。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将受到伊丽莎白热情的欢迎。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接着说:“我父亲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总是赢得他周围人的同情,甚至他们的爱。我父亲热情、大方,而且有魅力;他性格乐观,对一切美好的事业,对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是那样地热衷;他热爱生活,而且总是匆匆忙忙地过着这种生活。
“一八七○年,他自愿从军,在战场上晋升为中尉。士兵的那种英勇的生活非常符合他的天性,所以他第二次应征入伍去东京打仗,第三次应募当兵去参加征服马达加斯加的战争。
“在征服马达加斯加的战役结束后,他已是上尉并获得四级荣誉勋章,这次战役回来后他就成了婚。六年后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我母亲去世的那年,我才四岁。我父亲把他的爱全部给了我;由于妻子的去世使他的精神受到残酷的打击,因此他对我的爱来得更加炽烈。他必须亲自对我进行教育。从身体方面看,他设法让我锻炼,把我造就成一个身强力壮、行为果敢的人。夏天我们去海边;冬天我们去萨瓦山区滑雪、滑冰。
我打心底里喜欢我父亲。直到今天,我还是那样地喜欢他,因此当我每次想到我父亲时不可能不流露出我内心的激动。
“在十一岁那年,我跟随父亲做了一次全法国旅行。这之前我父亲把这次旅行一推再推,推迟了好几年。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希望我陪同他一道做这次旅行,也仅仅是等我长大到能够完全理解这次旅行的意义。这次旅行实际上是去他战争期间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和走过的公路进行瞻仰和拜谒。
“我们的旅行,应该说是以一次最可怕的灾难结束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罗亚尔河沿岸,在香槟那广阔的平原地区,在孚日山谷,尤其是在阿尔萨斯的各个村庄里,当我看到我父亲老泪纵横时,我也陪着洒下了多少热泪啊!当我听到他那满怀希望的话语,一种多么天真的希望使我的心怦怦直跳!
“‘保尔,’他对我说,‘我相信将来有朝一日你也会面对我曾与之战斗过的同一个敌人。从现在起,虽然你可能听到一些所谓缓和的漂亮话,但是你应该用你的全部仇恨去恨这个敌人。不管人家怎么说,这个敌人始终是个野蛮和高傲自大的家伙,是个贪婪成性和凶残杀人的家伙。他以前残酷地镇压过我们一次,他必将再次镇压我们,不把我们最后消灭他是决不会罢休的。到了那天,保尔,你要记住我们这次一起走过的每一个历程。你还将走过一个一个的历程,但我相信,这些将是胜利的历程。然而,保尔啊!你不能忘记,一刻也不能忘记我们历程中提到过的一些名字,你胜利的喜悦将永远抹不掉这些受过痛苦和受过污辱的名字:弗勒什维耶、马尔拉图尔、圣普里瓦和许多其他名字。不要忘记这些,保尔!’
“接着他一边笑着一边说:‘但我为什么感到不安呢?因为我自己有责任从那些已忘记这一切或者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的心灵深处唤起他们对敌人的仇恨。我能使这些人们有所变化吗?你以后会明白的。保尔,你将会明白的。我能够向你说的这一切比不过这可怕的现实,我们的敌人都是凶恶的家伙。’”
保尔·德尔罗兹沉默不语好一阵子了,他的妻子用一种稍显畏缩的嗓音问他:“你认为你父亲的做法完全是对的吗?”“我父亲也许是因为他回忆了这些往事而受到了影响。我去德国作过许多次旅行,我甚至还在那里逗留过一段时间,我认为情绪和过去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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