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就赤足走回去!”吴八公子同家奴上船,再向湖中荡去,单留美娘一人,孤零零,站在岸边,失魂落魄。
古时女子,头发蓬乱,双足赤裸,是极其羞人的事。哪像今日,穿三点式上街叫个性,前二年,扒开泳衣才看见屁股,这二年,扒开屁股才看见泳衣。
美娘沿河岸行走,举步维艰,慢慢回想:自被金员外梳弄后,那些王孙贵客,都待自己不薄,今日,却遭吴八公子凌辱。一时,那些温情的富人嘴脸,蓦然变得狰狞丑陋,一切虚情假意、逢场作戏、醉生梦死,宛如烟花,闪亮一瞬,倏忽幻灭。前途渺茫,了无希望,充其量重复昨日笑颜,出卖美色,雷同行尸走肉,苟且偷生。
愈想愈悲痛,美娘号啕,欲投河自尽。却遇到卖油郎秦重。
秦重劝解半晌,美娘略感宽慰,梳理蓬乱鬓发。
秦重掏一条出汗巾,给美娘裹住脚,又唤来轿子,一路护送,同回齐衙内花园。
王九妈设酒宴,款待秦重。盛情难却,秦重饮过几盏,起身告辞,丫鬟来说:“美娘请秦小官到房内一叙。”
“银子不够。”秦重讪讪的。
“你是美娘恩人,自当感激。”王九妈笑:“去吧。”
秦重进了美娘厢房。
“今晚,别走了。”美娘轻声说。
秦重点点头,坐下。
美娘宽衣解带,笑意淡淡,暗含幽怨。
有故事的女人啊。秦重莫名心慌,蹭地起身:“我还是走吧。”
“你若走,我就死。”美娘从背后抱住秦重,口吹热气,秦重耳根奇痒,一股馨香,钻入鼻腔,勃然兴奋,猛转过身,抱住美娘——
倒插蜡烛、老汉推车、灵蛇缠龟、狂舔盘子,大抽大拉,美娘施展平生绝技,秦重年轻气壮,敏而好学,一夜间,童子军变成骁勇猛将。
夜深,美娘无心睡眠,忆起当年,刘四妈传授的“从良大法”,侧脸端详秦重,心里呼唤:卖油郎啊卖油郎,我要乐从良。
一个熟睡的人,被人长久凝视,总会很快苏醒。
“美娘。”秦重睁开眼,问:“睡不着呀?”
“我要嫁你。”美娘脱口而出。
“啊。”秦重血都不流了,诧异道:“美娘把我打昏了。”
“我哪里打你了?”
“你是花魁娘子,来往都是富贵子弟,我一穷汉,怎可高攀,你却说要嫁我,不跟打我一样。”
“你这是骂我。”
“哪敢。”
“就是骂,就是。”美娘带着哭腔道。
“我恨自己。”秦重说:“有心娶你,却无积蓄,小本买卖,一年到头,仅可糊口。”
“你没有,我有。”美娘拿钥匙,打开床边四只檀木衣箱,每只箱子里,竟有二十封银子,每封约五十两银子。另有珠宝、手镯、玉坠、等等金银佩饰,足够千金。
“都是几年来,攒下的。”美娘说:“只要你诚心娶我,疼我,爱我,其余事情,不必挂心。”
秦重呆了,心中翻腾,万分感慨:“这行当,这么赚钱!”
“往后,你对我好吗?”美娘又问。
“肯定要比现在好。”秦重说:“今生,若能与美娘结成夫妻,死而……”
“不许说这个字。”美娘捂住秦重嘴巴:“人穷,也得好好活着。”
【5】
翌日,美娘准备了十两金子,坐上轿子,去了刘四妈的园子。见到刘四妈,将从良打算说了。
刘四妈一见金子,笑容比金子更灿烂,收下贿赂,自去王九妈处,替美娘上交口头辞职报告。
刘四妈一张嘴,能说服美娘卖身,亦能说服老鸨放人。说这美娘,招惹吴八公子,往后,那厮少不了来讨扰、闹事。留着美娘,就留下一个祸患。如今,她与那秦小官,两情相悦。不如成全二人,一来,积些阴德;二来,消灾免祸。
王九妈哪里舍得,虽说砍了树木,省得乌鸦叫,可得看什么样的树,那美娘,是一棵正宗的摇钱树啊。
刘四妈说,这你就不开眼了。这些年,美娘也给摇了不少钱。你留住她,未必就能继续摇,现如今,她身在烟花楼,心在卖油铺,来个烈女进窑子,一次不卖。那些王孙公子,个个骄横,隔三差五,再来打闹一番,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姐姐讲话,总是这么在理。”王九妈思索片刻说:“既是决意赎身,我也不死死相拦,只是,赎身也有赎身的价。”
刘四妈很欣慰,王九妈如此一说,自然是心里应了。剩下的,就是钱的事。
钱能办到的事,其实是最容易的事。
刘四妈到美娘房中商议。
美娘将摞在床边的五、六只皮箱,一一打开,拿出十四封银子,每封五十两。另有些金珠宝玉,加在一起,足有千金之数。
“你可真行啊。”刘四妈抹一把哈喇子,感慨。
“多亏姨妈当年教导有方。”美娘谦逊道:“要不然,我哪里存得下这许多。”
说着,美娘又拿出四匹绸缎,两股宝钗,一对凤头玉簪,送与刘四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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