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到这份儿上,张荩穷途末路,一线求生机会,只得交与清琴。
好在清琴忠厚,一心为主,四下奔走,倾其张府,全部房产、金银,夏日将近,才换来太守上司,一纸手谕:杭州府张生奸骗杀人一案,事有蹊跷,定罪证据不足,命江太守,开堂重审。
江太守接过手谕,看了半天,知是张荩,买通上方,若不重审,害的是自己。又听闻,张荩为此,耗光家财,如今,已从富人堆中脱颖而出,堕入贫民阶层。
为保性命,豁出所有,莫非果真冤屈了他?江太守心中一动。
思量半日,太守升堂,并不审张荩,而单审潘寿儿。
“潘寿儿,你与张荩,厮混多日,他体肤上,可有暗疾、胎记之类?”太守问。
自父母死后,先遭惊吓,再吃官司,又挨棒打,连日折磨,潘寿儿神智十分恍惚,只记得陆五汉腰间,有一块疮疤,铜钱大小。太守一问,便脱口而出。
太守吩咐差人,前往狱中,脱光张荩,检查其身,又问潘寿儿:“本官再问你,你与张荩通奸,可有旁人知晓?”
“巷口卖花粉的陆婆知道。”潘寿儿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
狱卒查完张荩来报,张生通体雪白,浑身并无疮疤。
江太守心头翻涌,既自责,又欣慰。自责的是,若上司不命重审,自己岂会反复推敲此案;欣慰的是,若证实张荩清白,向上司有了交代,自己也算功德一件。
当即,江太守差人,拘了陆婆到堂。
陆婆早听闻潘家案子,知道张荩不会杀人,又见儿子陆五汉,终日不敢出门,畏畏缩缩,猪也不杀,肉也不卖,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
到了府衙公堂,没等太守多问,陆婆即将当日,为张、潘二人牵线之事,坦白交代。说完,也没容太守开口,即说张荩冤枉,杀人真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亲生孝子陆五汉。
太守追问,陆婆将儿子,夺去绣鞋,私会寿儿情结,前前后后,细诉一遍。
太守又问,为何要将亲生儿子,招认出来?
陆婆说,冤孽啊!今日他敢杀人父母,明日就敢杀我,养儿如养虎。若老爷不捉他,只等天来收他,今日老爷做主,留他不得。
此番算逮住要糊的牌了!
江太守即命人捉了陆五汉来,也不多问,先叫公差扒光五汉衣服,验其腰间,果见铜钱大小,疮疤一块。继而令潘寿儿指正,潘寿儿双眼血红,已然说不出一句话,仰头流着泪笑,旋即,立起身来,往堂外去,一头撞向青石台阶,脑浆鲜血迸出,宛如打翻一盏豆腐脑,以及红油作料碟。
潘寿儿顷刻毙命。
江太守震惊且愤怒,叫人按住陆五汉,乱棒狠打,打了四十,再问其罪。陆五汉人软口软,连称情愿偿命,遂将奸淫潘寿儿,杀其父母两罪,一并认了。
太守问其斩罪,而后,命人释放张荩,又令潘家邻里,将潘用家产变卖,备棺买地,殓葬潘用一家三口。
小童清琴,前往牢狱,迎接主人。
张荩浮想当初,风流成性,挥金如土,消费人生,如今遍体创伤,心冷如冰,穷困潦倒。实是两世为人。
西湖岸绚烂桃花,早已凋谢殆尽,萧条秋日,状如娼妓褪色的妖艳指甲,苍老刺眼,再无往昔光鲜。
张荩又冷又饿,心下绝望,落泪对清琴说:“莫非你我二人,去要饭不成?”
清琴琢磨半晌,蓦然一拍脑门儿,惊叫:“大爷,我方才想起,咱们还有银子!”
“哪儿有?”张荩木然望着清琴。
“有个地方,可拿到。”清琴说:“只怕——大爷不愿去。”
“我已两世为人,有何不敢。”
“大爷随我来。”清琴引张荩,往十官子巷方向走。未到巷口,算命的小神仙,一眼瞥见二人,一算日子,心下惊讶,弃了卦摊儿,拔腿就跑。
第六卷 重会珍珠衫·缘分天注定
【1】
如果说,风流子弟张荩,是因福得祸;那么,湖广襄阳府枣阳县的蒋兴哥,就是因祸得福。
究其原委,二者人性不同,蒋兴哥是人,张荩只有性。
蒋家虽不巨富,但也美满,可惜蒋母心脏不太好,生下蒋兴哥,就死于卧榻。
没娘的蒋兴哥,打小跟着父亲混。游历四方,学做买卖。
蒋父笃信:生意要从娃娃抓起。可惜心脏不太好,一单生意赔了,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残喘数日,平生经商心得,未及传授,便死于卧榻。
那年,蒋兴哥十八岁。
父亲生前,曾给蒋兴哥订了门亲,本欲来年初春,迎娶本县王公小女王三巧进门。孰料红事未办,白事先至。变个颜色,悲喜转换。
蒋兴哥请来寺院僧人,超度亡灵,七七四十九天,内外宗亲,都来吊孝。
未来老丈人王公,也前来祭奠。看蒋兴哥跑前忙后,少年老成,既爱且怜,四十九天过后,王公亲自张罗,将小女三巧儿,嫁给蒋兴哥。
三巧儿容貌,按农村标准,就算天仙,闻名枣阳县。垂涎者传言:今生娶三巧儿,胜似当驸马。
蒋兴哥半信半疑,进得洞房,掀去盖头,目睹三巧儿真容,果然眉眼俊俏,身材丰满,刘海遮额,一脸喜庆,单穿肚兜,抱条金鱼,就是年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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