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巧儿情不自禁,登上楼台,出神凝望楼前树木,思绪飘浮。耳边厢,传来一曲箫声,凄恻婉转,悠长悦耳。寻声望去,斜对面,朝奉典当铺,楼台之上,一名男子,举箫吹奏,身形容貌,酷似蒋兴哥,身着鱼肚白湖纱长袍,也与兴哥的相像。三巧儿疑似看错了人,定睛细看,恰巧,一曲完毕,男子偶一抬眼,瞧见三巧儿。一瞥惊魂!此小妇人,眉眼美艳,身材微胖,却是肥而不腻。
男子忽而有些酸楚,想自己一表人才,老婆却五官扁平,干瘦如柴,没前没后,跟刚撞完墙没缓过来似的。两下比较,竟不及眼前美人一半。
三巧儿也看得呆了,眼前男子,形似蒋兴哥,却不是蒋兴哥,又胜似蒋兴哥。
枣阳县里,蒋兴哥也算帅中首领,与吹箫男子一比,却只能当个副手。
男子冲三巧儿微微一笑,三巧儿双颊绯红,心砰砰跳,慌忙转身,下了楼台,躲进卧房,坐床沿上,轻轻喘气。暗想,此男子,看样子,不像本地人氏,幸亏不是,方才自己想念丈夫,看错了人,实在失态。
男子陈商,确非本地人。带了二三千本钱,只身来襄阳,贩卖米豆,也是生意人,寄住在堂兄的朝奉典当铺。
三巧儿不见了,陈商僵在原地,适才,三巧儿深情相望,眼神灼热,分明是对自己有意。而后跑掉,分明是妇人家羞涩。
一见钟情不可靠,相思却无解药。
搁现在,陈商就是那种男孩儿——同桌女生,帮自己拾起地上的橡皮,就以为对方喜欢自己。
陈商向堂嫂打听。堂嫂冯氏说,那是蒋兴哥的娘子,兴哥出门做生意,独留三巧儿和两个丫鬟,守着偌大空屋。
陈商迫不及待,将当日对望情形讲了,恳求堂嫂成全。
“我哪可成全这等事。”冯氏连连摆手,脑袋晃成波浪鼓:“实在折煞我了!”
陈商超失望,思来想去,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自己孤单在外,三巧儿苦熬在家,人生短暂,何不及时行乐?待到垂暮,假装道德先生,为时不晚。
心中有主意,陈商却不蛮干,翻了兵法,找到一计:欲擒故纵。
一连数日,黄昏时分,陈商伫立楼台,吹奏吟唱,尽是些缠绵悱恻,催人春情的曲调和艳词。
对楼三巧儿,听在耳里,五分哀怨,五分心烦;脑海里,转瞬即逝的人物,并非蒋兴哥,竟是对楼吹箫男人。
身体很规矩,思想红杏一不小心就出了墙。
几日之后,对面楼台,忽然没声,三巧儿忍不住,登楼观瞧,不见有人。
陈商这边,苦口婆心,劝说堂嫂。
冯氏仍不肯依,陈商挥泪大赠送,将一粒祖传宝珠,送与堂嫂。
陈家有此宝物,冯氏早知,今日幸得一见,对着阳光,照那珠子,眼里光芒闪烁,嘴角垂涎流淌。
“嫂子若助我成事,此宝珠,自当相赠。”陈商心怀叵测。
若是钱财,倒也罢了,祖传宝珠,岂可不要。冯氏内心斗争,头还摇晃,口中应允。
不是受贿者无耻,而是行贿者太狡猾。
恰逢过年,堂兄出门访友,半月才回。冯氏按陈商吩咐,敲开蒋家大门。
晴云、阿春开门,迎进冯氏。冯氏说,有一急事,要见你家大娘。
俩丫鬟,上了茶,请冯氏落座,自去禀告三巧儿。
三巧儿换衣裳下楼,见过冯氏。
“你家近日,是否闹鬼?”冯氏开口便问。
“闹鬼?”阿春抢嘴道:“不会,我家大娘常说,偌大宅子,鬼都见不到一个。”
晴云瞪阿春一眼。
“那是气话。”三巧儿含羞对冯氏:“埋怨我家官人,久不归家。”
“你家没闹?”冯氏阴沉地说:“我可是见到鬼了。”
“啊?”三巧儿看着冯氏问:“哪里见到?”
“就在我家中。”
“那、那鬼,是不是——”三巧儿惶恐问:“常在你家楼台吹箫?”
“吹箫?不,不。”冯氏一愣神,摆手道:“吹箫的,是我堂弟,鬼吹的是灯。”
“噢。”三巧儿松了口气,又问:“鬼如何吹灯?”
“眼下过年,我家男人,出门访友,夜里无聊,我便点盏油灯,做些针线活,做着做着,窗外忽有黑影一闪,灯就灭了。夜夜如此,吓的我,觉都不敢睡。”
“这么怪?”三巧儿问:“你家堂弟,不是在么?”
“也走啦。”冯氏借机渲染:“我家堂弟,精明能干,生得标致,琴棋书画,生意经纪,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人缘极广,逢年过节,四方有人来请,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噢。”三巧儿问:“大嫂要我做甚?捉鬼?”
“怎么会。”冯氏为难地说:“不过,有一事相求,只恐讨扰了。”
“邻里对住,相互照应着。”三巧儿说:“大嫂莫拘礼。”
“其实,也不是大事。”冯氏说:“夜间,我一人,委实害怕,想在府上,借宿几日。”
“住吧。”三巧儿爽快地说:“晚上,丫鬟们歇了,我一人独睡,也寂寞呢,大嫂来,正有个说话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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