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青春,花未开足,怎就给自己安排这事!”
王公闻听,赶到房中,与王氏合力,将三巧儿解下,扶到床上,平稳躺下。
“夫妻缘分,自有天定,尽就尽了,何苦寻死。”王氏苦劝三巧儿:“凭女儿容貌,另选良缘,嫁个好人家,并非难事。”
开导言语,翻来覆去,天天讲,时时讲,听得多了,三巧儿心中,虽然愁闷,寻死念头,却也渐渐淡了。
王公仍不放心,嘱咐王氏,用心提防,一旦自缢念头复辟,立刻扼杀于萌芽状态。
不曾想,刚过两月,便有人上门说亲,要娶三巧儿。
【4】
朝奉当铺,支离破碎,冯七嫂理亏,打碎的牙,往肚里咽,并不敢报官,只与丈夫,收拾残骸,迁徙邻县,安家落户。
此桩热闹才过,枣阳县来了个吴知县,原是南京进士,前往广东潮阳县任知县。由水路而来,路经枣阳。
吴知县苦熬数年,方得一官儿,此番上任,未带家小,打算慰劳自己,娶个美妾,沿途看了不少女子,没个端正的。到枣阳县,闻得王公之女三巧儿,姿色出众,有一身整齐的肉。便备了财礼,央媒议亲。
王公很高兴,二手闺女,嫁个知县,已是福分。
三巧儿随吴知县去了,蒋兴哥并不留恋。苦的是陈商,在苏州脱了货,回到新安,自己家中,日夜思念三巧儿。捧着珍珠衫,长吁短叹。老婆平氏,疑心猜忌,待陈商睡着,悄悄偷去,藏于别处。陈商早起,不见衫儿,翻箱倒柜,找寻不着,质问平氏,平氏不认,陈商一急,破口大骂,平氏啼哭,与之争吵,闹了几日,陈商烦乱,收拾货物,带了盘缠,邀约同乡商人,匆匆忙忙,乘船往襄阳去。
枣阳愈近,思念愈浓。陈商幻想,自个儿如离舷之箭,飞奔上岸。正想着,不远处,飞来一箭。同船一商人,中箭倒下,紧跟着,一伙大盗,上船劫杀,同船人等,一片惊慌,陈商见状,率先投河,待盗贼远去,才浮出水面,湿漉漉游上岸,踉踉跄跄,进了枣阳县,到了朝奉当铺,单见两间破败空房,一地瓦砾狼籍,幸亏随身还留些盘缠,在廉通客栈住下,问寻掌柜吕公,方知情事败露,给堂兄惹来祸害,日思夜念的三巧儿,已是吴知县小妾。
才晾干的身子,又惊出冷汗。当夜,陈商发寒发热,噩梦不断,惊惧、相思、悔恨、翻覆而至,病势厉害,躺下再没起来。折腾两月,吃了些药,也不见好,自知命不久矣,强打起精神,写短信一封,求助吕公,寻了个同乡人,发往新安家中。
平氏在家,接了书信,打开一看,是丈夫笔迹,说别后襄阳遇盗,财物遭劫,病于客栈,奄奄一息,两月不愈,望妻多带盘缠,速来探望。
平氏素来疑心,冷冷思量:前番归家,带回一件珍珠衫,甚是蹊跷,今番又言,遭遇盗贼,病到客栈——为何不住堂兄家中,却住客栈?
拖了几日,没个主意,去问父亲。老父慈祥,说一家人,岂会以此事相欺?便雇了船只催促女儿动身,去救丈夫。
赶到枣阳,平氏方才想起,丈夫信中,只说客栈,却未提客栈名字,一路问询,都说枣阳不大,只有廉通客栈和驿动客栈,此短信,不是从廉通发出,即由驿动发出。
平氏先去廉通客栈,打听陈商。
“来得正好!”掌柜吕公一把住平氏:“一炷香前,你夫刚过世。”
平氏扑进客房,抱住丈夫尸首,哭得昏天黑地。
买棺木、请僧人、做法事、度亡灵、平氏所带盘缠,所剩无几,欲将丈夫灵柩,运回新安,心有余,力不足。
吕公有一儿子,手脚不干净,欺平氏孤寡,趁黑夜,除藏于贴身处的珍珠衫外,所余银钱,皆被窃走。
连夜雨,顶头风,一并到来,才死丈夫,又丢盘缠,平氏哭天喊地,寻死觅活,吕公吕婆,争相劝解,客人财物丢失,时有发生,知是儿子所为,却不能伸张,传扬出去,哪个敢来住店。自己倒赔,又不甘愿。老两口一商量,吕婆出个主意——找户人家,把这寡妇嫁了,一来,自家清爽,二来,平氏也有个去处也。
“说来容易。”吕公心急道:“上哪儿找人去?”
“蒋家兴哥,月前耍了单儿。”吕婆不慌不忙地说:“一方丧夫,一方失妻,般配。”
说干就干,吕婆去蒋家说媒。见了蒋兴哥,把平氏情况讲明,财礼分文不要,只需买块好地,殡葬其夫方可。
“财礼银钱,倒是其次。”蒋兴哥心有余悸地问:“只问你,那平氏,与三巧儿,模样像么?”
“这倒……不像。”吕婆支吾。
“不像就好!”兴哥一拍手,问:“那妇人,胖还是瘦?”
“瘦。”吕婆也兴奋:“瘦得跟纸鸢似的,惹人疼。”
“烦劳吕婆,引来一见。”兴哥说:“不像三巧儿就好,免得勾起许多伤心事来。”
吕婆连声说好,踅回客栈,又去游说平氏。
平氏走投无路,葬夫是大事,大事完了,更大的事,是找丈夫,女人不怕别的,就怕没归宿。
吕婆把蒋兴哥一番夸赞。平氏心里,说不上喜欢,只想早早安葬陈商,也就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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