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瞧热闹的七嘴八舌,愈发来劲了,范家这事儿,不是闹鬼就是命案,都是令人兴奋的新闻。
有人建议范大郎,火速前往周家,请周大郎来认尸。范大郎觉得有理,到了周家跟周大郎把事儿一说,周大郎不肯相信,跟着到酒楼来看,到得二楼卧房,一见女儿尸首,惊得一屁股坐地上,半晌缓不过劲儿。
事儿越闹越响亮,有人早去府衙报了案。不多时,府尹派一帮公差,将范二郎等拘锁,送入府衙大牢。
次日,府尹先将范二郎送入狱司监候审,随后叫仵作来,验了胜仙尸首,又去坟园子掘开坟墓,开启棺木查看,里面空空如野。便将看管坟园子的张一郎和张二郎带回府衙审问。
张氏兄弟回想许久,说坟园子一向清净,只是去年十一月间,雪下最大的一晚,夜里听得狗叫,翌日一早开门观瞧,狗死在雪地里,七窍流血。
府尹断定,这必是有贼盗墓,而躺于棺木中的胜仙,蹊跷复活,被贼掳走。可是,这女子又如何在正月十五径直到了范家酒楼?这疑问府尹解不开。想必只有捉到贼人,才知其中端倪。
于是,府尹吩咐下去,限三日内,捉到盗墓贼人。
三日过去,没有半点线索。府尹只得宽限时日,三天变六天,六天变九天,折腾了近一个月,贼未浮面,案子悬空,府尹哪里知道,贼和府衙仵作是搭档。
【7】
案子查了一个月,范二郎就在狱司监呆了三十天。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听哥哥说起案子,心里犯嘀咕——胜仙是人是鬼?若是鬼,打死有血,若是人,坟里棺材却是空的。
自得知胜仙死讯,范二郎神经已遭摧残,再经这番折腾,整个人游走于崩溃边缘。醒一刻,梦一刻,伤一刻,悔一刻,猜疑一刻,绝望一刻,有形无影的精神刺激锥子般锐利,讨债鬼似的频频来袭。
白日,范二郎拿头与监狱石墙较量,屡战屡败。每撞一次就想,胜仙是鬼也罢了,若是活人,我亲手害她性命,还不如随她一同去了。即便不是自己打死,活着也早无滋味。
狱卒见此情形,怕他死了自己没法交代,索性拿绳索将范二郎紧凑捆绑,扔到床上。范二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睡了醒,醒了睡,狱卒为了交差,不砸自个儿饭碗,胡乱喂他吃几口粗食,让他活着,活着。
这一夜,胜仙来了!
冰清玉洁,笑意盈盈。
范二郎搂住她,说不出一句话,再怎么用力,再怎么抱紧,都觉得不够,恨不得把胜仙捏碎,让她骨头渣融进自己血肉里。胜仙含笑不语,靠着他,黏着他,倚着他,再怎么相拥,再怎么贴近,都觉得不够。两个人宛如海绵,吸食彼此全部的柔情和心痛。
“原来你没死?”范二郎轻声问胜仙。
“奴家死去两遍,都只为官人。”胜仙一字一板道:“到得阴曹地府,阎王说奴家阳寿本不该绝,许我回来,与官人再聚一晚。”
“就一晚么?”范二郎伤感异常,忍不住啼哭出声。
胜仙用嘴拭去二郎热泪,问二郎还记不记得茶坊初会情景?
“历历在目。”范二郎说:“不分昼夜,脑中过几遍,想挥挥不去。”
“是我害得官人坐牢。”胜仙难过地叹气,接着说:“不过,官人放心,此事必有转机,那害我之人,不会逍遥。”
范二郎没听明白,懵懂地看着胜仙。
胜仙地推开他,幽怨地看着范二郎,欲言又止。范二郎有强烈的感觉,胜仙要对他说一句什么话。痴痴地望着胜仙。胜仙却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范二郎起身想去拉住胜仙,胜仙已离得很远,像一盏熬尽量油的小灯,渐渐黯淡,渐渐微弱,泪流满面却又似微笑,幻作一个影像消逝在最深邃处。
翌日,范二郎一惊一楞神,醒来发现是一场梦,只觉浑身发冷。却未料到,就在这一日,胜仙命案忽然有了进展。
午后,有一个老妪绾着个篮子,沿街叫卖。走到周府门前,正遇见周府奶娘出门。奶娘正想买些花儿,叫住老妪:“篮儿里有些什么花,我瞧瞧。”
“都是好货。”老妪笑眯眯揭开盖在篮子上的布,凑近给奶娘看:“香艳着呢。”
奶娘东拣西选,觉得老妪言过其实,有些花都蔫了,没蔫的也不艳。
“就没个水灵的。”奶娘嫌厌道。
“都清早现摘的。”老妪不服气地问:“这些不好,我这儿倒有精贵的,只怕您老消受不起。”
“拿来我瞧瞧。”奶娘心里来气,我堂堂大户人家老妈子,瘦死骆驼比马大,倒要看看你拿出多值钱的宝贝来。
老妪伸手往怀里摸,摸出一朵珍珠串成的栀子花,递给奶娘:“这玩意儿值不少银子吧?”
奶娘接过来,细细一瞧,瞳孔慢慢放大脸变色。老妪暗自喜悦,吓着了吧,就说这玩意儿值钱。
“不买没老摸,光摸不买珠子都摸小了。”老妪从奶娘手里夺回珠子。
“买,我买。”奶娘忙问:“多少银子?”
“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吧。”老妪盘算一番说。
“我身上没带这许多。”奶娘说:“你等着,别走,我这就回府拿银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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