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
“你想解这个恨吗?”
“想!”
“想怎么解呢?”
“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的事!他还以为我被他蒙在鼓里了!他想占有我的时候,把我捧上天;他想甩掉我的时候,就把我看成个傻瓜了!事情没那么容易!可我找不到机会报复他。六月十六日那天,他又约我去丁字街,正好!我就是要去抽他的脸!撕他的嘴!让他再给我跪下!我豁出去我这条命了……”
“你豁出命要干什么?”
“我想杀死他!杀他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杀死他也不解我的恨!”欧阳云停顿了一下,话头一转,“我是想杀死他,可事实上我没有杀他!”
“那王少怀死了吗?”
“死了。”
“他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可那不是我杀的!我那天真的没见着他!再说,我的照片和信都在他手里,我再愚蠢也不会干这种事!那天我敲了门,可没人开门。我没有那个门的钥匙,没进去,我没杀人!你们要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就把我枪毙好了,越快越好!我不怕死,我早就活够了!”
“你应该冷静点儿!”
我这样提醒她。
也是在提醒我自己。
欧阳云的脖子软了下来。
“这是你第二次说想死了。从心里讲,你觉得你该不该死?”
“我不该死!我是好人,我是受害者。我跟王少怀关系不正当,这我承认,你们该用哪条法,就用哪条法吧!可别的死罪我没犯!”
“你既然没犯死罪,为什么老是说到死呢?”
“我心里难受!……从我爱人一死,我的处境就一天比一天坏。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王少怀又欺骗了我的感情,叫我哭都不敢当着人哭,生怕这件事被人发觉。现在,你们又怀疑我杀了人……我想,我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反正我就是活着出去了,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你愿意这事怎样解决?”
“人不是我杀的。你们非要我承认,就把我枪毙好了,我不求宽大。”
“怎么又说这个了?”
……
“你有没有丁字街10号的钥匙?”
“没有。”
“王少怀跟你说过,除了他和他父亲外,还有谁有这个门钥匙吗?”
“没说过。他说过公司有派性,是‘文化大革命’结下的,有些人跟他是死对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反正人不是我杀的。如果你们硬安在我头上,我是改变不了的。因为你们有权力,我是阶下囚。什么时候都会有冤案,从古到今都如此。我这件事就是冤案!”
“有冤你为什么不讲?”
“讲了你们也不信。”
“你讲的实话,我们都信!事实说明,你和王少怀关系的发展,必然要导致这种结果。现在你回顾一下你走过的路,难道你不后悔吗?”
“我唯一后悔的,只是我不该上王少怀的当!”
“我相信你这是一句发自心底的真话!问题在于后悔之后怎样办?是把事情的真相讲清楚呢,还是顽固下去?”
“我不是顽固,我是冤枉!因为我那天的确没见到王少怀,所以,我讲不清楚!”
“一个人不尊重事实,那么,事情的发展趋向,往往违背其意愿,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后果是十分可悲的!”
“如果我的命是这样,我认命!”
审讯陷入了僵局。
二十一
我有意中断了两天的审讯,想以这种冷处理的办法,使欧阳云从盲目的冲动和自信中自我解脱出来。
可是,从第三天开始的接连几次审讯,仍旧没有打开这种僵局。
夜深了,我伏在案前,反复读着这几次一直处于僵局的审讯记录:
六月二十九日
“为什么这两天你情绪低沉?”
“我没有高兴的事。”
“你憋在心里的话怎么总不愿意讲出来?”
“没什么可讲的了。”
“不,你心里有话。”
“我永远也不会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来回答问题的!”
……
六月三十日
“你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
“不,你心里有事,并没有睡好。这从你的脸上、眼睛上、整个精神状态上,都能看得出来。”
“我要有问题,我就坦白。可现在我没杀人,你叫我说什么呀!”
“我只要求你按事实去说。”
“事实只有我最清楚!我这个人就是受苦的命,走哪条道都不通。你们就枪毙了我吧!我活在世上,痛苦多于快乐!”
“你的这种悲观情绪,这种对今后的生活失去信心的情绪,也是阻碍你讲事情真相的原因之一。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包括最重要的原因!你心里有顾虑,一时想不通,我们允许你慢慢想。我们相信你是能够想通的,因为你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你有基本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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