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瞧见那个孙仲和?”
“没有。我到他家里时,他刚才出外。我本想混进去瞧瞧,却被他家里的一个管家的白发老仆拒绝了。”
“那么你这一趟可是完全白走?”
“这也不是。我从一个隔邻的小使女嘴里查明了几件事。孙仲和的妻子在一星期前回母家去了。他家里本有一个年轻的女仆,在女主人归宁的时候也已跟着同去。所以最近一个星期中,孙家里竟没有一个女仆。”
我暗暗点了点头,又道:“这样说,可见薄一芝的话并不实在。你不是已受了他的愚?”
霍桑走到藤椅面前,正要坐下,忽而张大了两眼,向我端详着。
他大声问道:“包朗,你藏着什么秘密?是不是有意讥笑我?”
我含笑应道:“我怎么会笑你?但我要瞧瞧你的眼力,你是不是会自己觉察你已经走错了路!”
霍桑仍挺立着,呆瞧着我。他咬着他的嘴唇,似乎很不好意思。
他急忙道:“什么?你可是已得到了什么新消息不成?”
我点点头,便把汪银林所报告的一五一十地向霍桑说明。霍桑把两只手插在他的藏青哔叽的西裤袋中,全神贯注地倾听。他的眼光熠熠地转动着,牙尖仍咬在嘴唇,脸上的颜色也略略变异。他等我说完,才低垂了头,缓缓地坐下来。
他自言自语道:“怪事!怪事!这件事如果属实,‘人心难测’这一句老话,我又多得了一个例证。”
我说:“你看不透这个薄一芝?”
霍桑应道:“是啊。我承认我当初实在不相信薄一芝是此案的罪魁。”
“你这见解有没有根据?”
“有。第一,我瞧薄一芝的状貌态度不像是一个佻猥的无赖。但瞧他竭力替沈咏秋辩护,可见咏秋实在是他心坎中的爱人。论情,一个有人格的男子,在同一时候既有所爱,势不会另爱他女。这样,便可信他和朱仰竹的关系,的确只是纯洁的友谊。那么,他在这案子上无关,也当然不成问题。第二,我们退一步,因着那信上的语气太密切,姑且假定他们间已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但那信笺既然是从死者里衣袋中搜出来的,可见死者对于这封信并没有厌恶的表示。那么一芝即使有什么贪求,在死者似乎也有允从的可能。一芝何以如此愚蠢,竟用这种强暴的手段?而死者又何至于决然自杀?因此之故,我便假定此案与一芝无关,坦然放他出去,却不料尚有这一层曲折。……唉!人世的变幻真是不容易测度啊!”
霍桑叹一口气,把身子仰靠着藤椅的背,显示他的内心的懊恼。
我说:“这个人大概是你所说的外貌与内心不调和的伪君子一流。他因着兽欲的冲动,才不由自主地迫而出此。”
霍桑不答,摸出纸烟盒来,抽一支擦着火狂吸。不一会儿,但见氤氲烟雾笼罩了他的头部。我从烟幕中瞧去,看见他的眼光注射在地上,两道眉毛不时皱动,眉峰间出现深刻的皱纹,显见他还在那里深思。室中静寂了一会儿,我又耐不住缄默。
我道:“霍桑,你此刻想什么?你何不往警厅里去见见薄一芝,亲自去问一下子?”
霍桑抬头答道:“不。这一条路还是让汪银林一个人走吧。假使他没有走错,这一次也可以让他得一个全功。”
“那么你还在那里想什么?”我又追逼一句。
他沉吟了一下,才吐口烟说:“我起先本已另辟了一条新路,虽还没有头绪,但途径未尽,我还不愿意就此中止。刚才我听了你的消息,即使我中途折回,不敢前进。我现在回想,觉得我即使走进了错路,也须得到一个错误的实证,才能甘心。——是的,包朗,我还打算再进一步。”
“你莫非还怀疑那个孙仲和?”
“正是。”
“你刚才说孙家里近来没有女仆,但昨夜里朱仰竹却明明是被一个女仆诱骗出去的。这不是显明的矛盾点吗?”
“不错。但也有和案情符合的地方。”
“符合的是什么?”
“我知道孙仲和家里现在有三个男仆:一个是管家的白发老仆陆全,一个厨子王寿玉,还有一个是包车夫林根。我们知道昨夜里朱仰竹被诱,有一个女仆带着包车去接的。孙家既有包车,并且那包车夫林根今天偏偏告假不在。我觉得有些可疑。”
“会不会是偶然的凑巧?”
“还有呢。我已见过那个老仆陆全。这人在孙家已服务了二十三年,说话不多,很不容易向他探听。我看他是故意如此的,仿佛他预先受了主人的嘱咐,故而才深秘不宣。”
“有些人天生有寡言的脾气。你的观察会错误吗?”
霍桑喷了一口烟,摇头道:“不!无论如何,我必须和孙仲和会一会儿面,才能心死。其实这一着不单足以证实我个人的推想,也可以证明薄一芝的谎话谎到怎样程度。我们见面之后,如果觉得孙仲和的为人,并不像薄一芝所说的那么无赖,便越足见薄一芝自己有罪,才捏造了报复,为他自己脱身的地步。”
我点头道:“好,你既然有这个意念,再走一趟也没关系。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任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