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廷贵和朱林生在抬驮架的时候,他看见魏福和萧五第一个抬的,就是那后秋三角布上绣着白公鸡那匹马身上的驮架,他看见他俩轻轻地把那个驮架放在地上,然后再把别的驮架摆在它两旁。两家一共二十匹马都散放在田边的草坡上,干田的东西两头升起了两堆篝火。
冯廷贵和朱林生悄声交换了意见之后,砍了两节粗竹筒,把渗水的生米和香肠塞进去,再把它放进火堆里烧起来,这就是最简便的蒸饭法。
朱林生提着烟筒特意绕到干田的东头,到涧里去换水,他看见魏福他们三个人围着篝火和吊锅坐着,他们把火烧得有一丈多高,小姑娘在一边切着干肉。朱林生借着火光看见那些被火光照亮的大树上,结满了像红色小珍珠似的果子,他紧张地大叫着:
“啊!帕格勒莫赛[19]!”
小梨英跟着他的叫声仰头一看,“啊!”她心里不由得嚷着,“这就是我最爱吃的又甜又酸的果子。”她又回头看着这个在自己背后跟了一天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正向着她在憨笑,她这会儿才知道他也是彝族人,她用彝话笑着对他说:
“大哥!你是彝族人?”
“是呀!”朱林生笑着说,“你才知道?”
“才知道,”小梨英快活了,在这寂寞、生疏而可怕的途中会遇见一个本民族的青年人、诚实快活的人。不是民族杂居区的人是很难体会这种情绪的。她快活地问他:“你爱吃这果子?”
“嗯!”朱林生点点头,“你呢?”
“我可爱死了哩!”小梨英惋惜地说,“树太高了!”
“不怕!”朱林生说着把草鞋一踢,光着脚像猴似地爬上树梢。
在朱林生和小梨英对话的时候,萧五和魏福愣住了,他们是半句也不懂。
朱林生在树上折了一大抱“帕格勒莫赛”溜下来,他把这一大抱小红果都塞进小梨英的怀里。
“不给我吃一颗?”冯廷贵忽然出现在他背后。
“大哥!”朱林生从小梨英怀里拿了一只小红果递给他说,“这是我们彝族的姑娘……叫……哪样名字?”
“小梨英!”小梨英欠着身子说。
“啊!”冯廷贵说,“我叫冯老大,我和朱林生是伙伴俩,我们这会儿就算认识了!”
“认识了!”小梨英大声“咯咯”地笑起来,她是出自本心地笑了。
“我们也认识认识,小伙子!”魏福突然笑着插了一句。
“你贵姓?”冯廷贵问他。
“我们今天可是吵了一天,也怪巧,能同行同宿,我叫魏福,委鬼魏,福禄的福。”他指着萧五说,“他是我的伙伴……”
“萧老五!”萧五怒冲冲地叫出来三个字。
朱林生挨着小梨英,冯廷贵挨着魏福坐下来,冯廷贵说:
“魏老板,你这筒盐还往里运?”
“不是,我本来是运到喇猛镇去卖,谁知道国营贸易公司的大批盐也到了,你是知道的,我们怎么能跟国营公司卖一样价呢?我们怎么能跟社会主义企业竞争哩!哈哈!没办法,我只得运回来。”
“啊!”冯廷贵察言观色地叫着。
“老弟是往里运棉花?”
“是呀!这是我们寨上去年收的棉花,我俩收了四驮运去换些盐巴。”
“啊!”魏福试探地问,“你们不常跑这条道吧?”
“不,常来常往。”
“如今的生意人苦了,赶马没落头,眼看汽车路都四通八达了……”
“修通了汽车路就好了,”冯廷贵说,“我们边疆的人民就方便多喽!”
“呃!”魏福摆了一下手说,“老弟,汽车通了,我们赶马的有哪样干场!生意都成国家办的了。”
在他俩谈话的时候,小梨英和朱林生用彝族语言亲密地交谈着,小梨英不时发出无拘束的清脆的笑声。萧五抱着烟筒一股气地抽,用十分嫉妒的眼睛看着这一对彝人青年男女,恨不得要把他们刺死。
吊锅在烈火中沸了,向外愤怒地喷着白沫。
“啊!”冯廷贵突然想起自己烧的竹筒饭来了,他碰碰朱林生,“呃!我们回去瞧瞧我们的饭去哟。”
“啊!”朱林生拉起小梨英,“走,到我们那边去吃香肠饭去!”
小梨英一点也没拒绝,跟着朱林生和冯廷贵就跑向西头去了。
“小梨英!你就不管我们了!”萧五大叫着,但他的声音被小梨英开朗的笑声掩盖住了。
吊锅里的米汤像喷泉一样喷出来了,把锅盖也顶掉了,热锅里的白沫溅了萧五和魏福满脸,溅得他俩吱哇喊叫地爬起来。一直到魏福冒险把火拉灭,吊锅才算平复下来。
“死丫头片子!”萧五摸着烫红的脸咒着。
“嗯……”魏福对小梨英感到了恐惧。
冯廷贵和朱林生用树枝在火里扒出烧焦了的竹筒,那香肠米饭的香气扑向小梨英的鼻子,一直飞进她饥饿的肠胃。她跳起来到坡上扯了一片青嫩的香蕉叶,在涧水里洗干净拿到朱林生的面前,铺在地上。冯廷贵对她这个举动感到很满意,对她说:
52书库推荐浏览: 任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