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二年春天开始,她断断续续地参加了街道的居民组活动,街干部们都很关心她,常常找她谈话,劝她找个生活出路,找个可心的人。后来她在街道居民会上,认识了张长发,两个人慢慢地有了感情。张长发是个忠厚老实人,30多岁,还没有娶妻子,过去当了十几年编席苦工,解放以后日子才好起来,参加了手工业合作社,还当了小组长。街坊邻居们知道了月娥和长发要好,都很赞成,只有王胡子气得了不得,提起这件事来胡子都撅到天上去,背地里到处说破坏话。
她对政府的政策虽然不全了解,也知道一些,她确实想跳出王胡子家这个苦海,和张长发一起过幸福的日子。张长发也不断地对她说:“快点结婚吧,跳出苦海!”她每次听了只是点点头,但马上内心里又涌上了一团黑云,把她这个幸福的希望吞没了,她内心隐藏着恐惧,怕跳出苦海后会遭到更大的不幸。她的更大的不幸是什么呢?难道是王胡子阴险的“嘿嘿嘿”吗?不,不是的。那更大的不幸就是她平常眼睛黑昏时看见的一个持着手枪对着她胸膛的不相识的人。
廖月娥对王胡子家里的秘密情况并不清楚。解放前只听说卢姐夫有个什么“电机子”存放过。这“电机子”是顶顶重要的,来往的人表面上不三不四,骨子里都是些用钱如撒豆、翻脸不认人的家伙,腰里常别着手枪。解放后这些人似乎是没有了往来,但也有个卖炭的丁老板有时到他家里来照个面就走了。那个人一脸横肉,眉毛像两把刀似的。姐夫姐姐上了罗霄山,姐姐还来了两次,都是黑天来,黑天走,鬼鬼祟祟的……反正都不是好人。这一切给她构成了一个阴森森的印象,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是在地狱里,生死八字攥在别人的手里,因之,她不敢向外露一句。张长发是她心上的人,但有时也只吞吞吐吐说一点苗头。
“为什么还不答应和我结婚呢?”张长发时常这样问。
“咳……”
“你怕王胡子吗?现在有人民政府呀!人民政府会镇压反革命分子的,你应该……”
“我……”
“你应该检举他们!”
“这……”
张长发不知这样问了她许多次,廖月娥也被追问得没办法了,她含着衷情和泪水,告诉张长发:“王胡子的女婿是个特务,现在住在罗霄山圣母塘东山坎,如果我要得罪了他们,我死了不算什么,反连累了你。”她说到这里抽咽地痛哭了,泪水像泉涌似的,她还再三再四要求张长发不要讲出去。
廖月娥沉浸在可怕和不安的回忆里,张长发什么时候坐到她的身边,她也不知道,当张长发拍着她的肩膀,她才又悲又喜地抓住了张长发的手。张长发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月娥,这回你可不用顾虑了,现在政府号召我们肃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上次你说的那个特务,我已经报告给公安局的马同志了!”
“这……”廖月娥无力地缩回了手。
四 他想起了圣母塘
大清晨小马就出发了。他在火车上,一路心急如火,5月的太阳晒进车厢,似乎也晒进了他的心窝。好容易火车到达了目的地某县城,这时已是下午5时。找到了县公安局,另开了介绍信。一夜也没有很好地睡觉,他想着如何找杜队长,如何找到圣母塘,如何布置杜队长去侦察、如何……
第二天他走了一百多里山路,到了罗霄山某乡政府,找到了杜队长。杜队长是乡公安员兼民兵中队长,是县民兵模范。两个人一见如故。小马把来意一一说明了。
杜队长在煤油灯下听着小马的叙说,又仔细地看看小马所带来的卢昌茂和王桂英的照片……最后他肯定地说:“你所问的情况,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我也不认识。”
杜队长解放前以打猎为生,解放后在山里剿匪反霸,山里的地名,他不知道的很少,但却不知道哪里是圣母塘,要说东山坎,这一出门都是山,哪个山没有东山坎呢!卢昌茂,这一带根本没有这个人名字。有两户姓卢的,都是祖居山户,根本没有从外路来的人。全乡也没有个云南人,湖南人倒是很多的,也有些是湖北人。白净子、细长条、30多岁?……蝴蝶窝、二十五六岁?……这更难思索了。一个大疙瘩缠住了他俩的心。
“情况不确吗?”小马这样想。
“难道是小地名我不知道吗?”杜队长那样猜。
“不,不,我们还是仔细地研究研究。”两个人共同的意见。
于是杜队长一个村、一个山、一个山棚、一个户数、每个人……都仔细研究着。鸡叫了,还没有半点着落。
“孩子们睡觉吧,天还早吗?”屋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精神健壮约摸70岁的老头。灯光下他的头发眉毛都是白色的了。但两只眼睛仍是明亮的。
“公公,你来得正好!”杜队长好像发现了指路神一样。不经介绍小马也知道了这是杜队长的祖父。
“什么事,还要拖着我不睡觉呀!睡觉!睡觉!”老头子不理睬地回答。
“不,政府里有要事!”杜队长恳切地说着。
“政府有要事?”老头子被这句话吸引了。因为老头子感到政府有说不尽的恩情。
52书库推荐浏览: 任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