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打扫完了，大家正要回去洗手，创作组组长田鹤手里拿了一篇文章，正来找袁横。他向袁横望了一眼，袁横那高高的鼻子尖上还挂着黄豆大的汗珠儿。
“看你扫地累的!”田鹤满脸喜气地说。
“知识分子嘛，需要从劳动中改造呀!只有亲自参加劳动，才能体会劳动的幸福。否则，智力劳动与体力劳动是永远结合不起来呵!”袁横笑嘻嘻地答。
“我写了一篇小说，请你帮我看看。”田鹤爽直地向他请教。
袁横像是有点惶恐地瞟了田鹤一眼：“我……怎能……你是老同志，思想修养高，我的思想水平很低，怎能看你的作品?”袁横一边说，一边把田鹤递给他的稿子接了过去。
“别客气!我是在战斗中长大的，哪有机会得到正规的学习。你呢，是经过在大学文学系学习的，我也看过你投考时交出的作品，写得都很好，文字也很精练。”田鹤正经地说。
他们一同回到创作组的办公室来。袁横也不去洗手就伏在桌上细心地读着田鹤的稿子，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是篇好小说呵!主题明确，故事生动。我一边读一边就深受感动。只有你这样的老同志才能写出这样的作品。”袁横向田鹤大加赞赏这篇作品。
田鹤感到袁横对自己的作品的赞赏有点过分：新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总难免带来一点旧社会的虚伪意识吧!可是，他的内心也不由得有点沾沾自喜。
“不要光说优点呵!你说说缺点吧!”田鹤的确也是出自内心。
袁横迟疑一下，说：“要说缺点的话，作品的语言还要锤炼一下，别的，我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请你帮我改一改。”
“我不过随便这样说说，我怎敢改你写的东西。”袁横显出自谦的样子。
“别推吧，我们在一起工作，今后互相改文章的事多着哩!”田鹤认真地说。
袁横看看田鹤那又认真又诚恳的表情，就不再说什么，伏在桌上，开始逐字逐句地改起来。
田鹤走后，袁横就把笔放下来，仰望了一下天花板，然后低声自语：“人倒谦虚，但也不免喜欢别人夸奖他的文章……为了赢得他的喜欢，我需要投他所好并表现一下自己的才能呵!”
他继续细心地修改下去。
三
袁横穿了一身单军装，在一个星期天，独自一人来到一家小食店里。他进去之后，向四周扫视一下，挑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那位长得肥胖胖的老板，瞟了他两眼，随即走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同志!您要吃什么?”
袁横又斜视周围一眼，低声说道：“要零三，”随即就提高嗓音：“要两碗肉丝面!”
袁横静静地等待着。小伙计把面送到他桌上来，他慢慢地吃着，不时张望着进门的客人。一会儿，来了一个穿了一身灰布大褂的高个子客人，这人打扮得很像个中学教师。他像找什么人似地向各个座上巡视。但袁横一下子就迎了过去。
“伍老师!这么巧碰到您到这儿吃东西!”袁横满脸高兴地招呼这位“伍老师”，“就在这里坐吧!”
这位客人坐下了，但还表现出好像对向他招呼的人记不起来。
“伍老师，您记不起我了吗?我叫袁横。过去是您的学生!”袁横自我介绍说。
“呵!你看我老糊涂，记性多坏。”“伍老师”装出突然高兴起来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参加了解放军?……年轻人进步快。你参加了革命，当老师的也光荣!”
这个“伍老师”客套了一阵，偷视了一下周围，随即低声地说：“我们出去走走。”
他们稀里糊涂地吃完了肉丝面，走出店门，便雇了两辆人力车，直奔公园。他们跑上小山的高处，先巡视了一番，见没有人，就坐下来把纸烟点燃了。
“你汇报吧!”那个“伍老师”向袁横命令道。
袁横有条有理地汇报他参军后的详细情况。“伍老师”侧耳倾听着，不时吸着纸烟，不时又向小山下四周望望有没有人上来。当他听到袁横说到如何学习马列主义时，突然，他厉声叫道：“你被共产党的思想俘虏去了吧?”
袁横霍地立了起来，坚定地回答道：“我绝对忠实!要是我想把任务完成得好，就得变作小红萝卜，皮是红的，心是白的!”
“伍老师”沉下气来，吸了一口烟，慢慢地说：“你工作得不错，已经取得他们的初步信任了。”他顿了一下，“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只有：思想比别人进步、有马列主义修养、工作积极，还得在各方面表现出有才干呵!……这就是我们能够长期潜伏在共产党的队伍内的最好办法!”
袁横听到他的上级赞赏他的做法，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容，消除了刚才突然的紧张神情，轻松地吸着叼在嘴上的烟卷。
“伍老师”看了他一眼说道：“时局越向前发展越对我们有利，第三次世界大战迟早要爆发，国民党不久就要回来的!”
“时局问题不用向我解释，我坚定地相信我们的前途。”袁横自信地辩解着。“只要你给我工作方针和指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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