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孙处长慢吞吞地说,“那就是我。”
他们不约而同地、从心眼里笑出声来。孙处长看了看另外一张关于怎样把装配好了的定时炸药装在放豆酥糖的木盒子里的照片,考虑了一会儿,吩咐秘书办手续在明天早晨六点钟拘留那个说山东快书的人。
九点三十五分一定爆炸
一辆有六个座位的黄色小汽车沿着宽阔的马路飞驰。南方夏天的早晨,是街道上人最多的时候;今天的人尤其多,大多数是向着城北郊的工艺品展览馆去的。在这个城市里,街两旁是不种植树木的,因为人行道就是一条可以遮风避雨的长廊,比树荫还凉爽。孙处长很得意地倚在弹簧靠背上想:人们真能适应环境,在太阳晒得人要死而每天又要下几次雨的地方,他们就把人行道盖成长廊,多么巧妙的想头,坐在前座上的秘书可没有这么轻松,他一直绷着他那疲倦的、眼泡发肿的脸,用呆滞的眼神望着前面。当汽车转了个陡弯,已经可以看见远处展览馆上面飘扬着的彩旗时,他忽然转头对孙处长说:
“我真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如果担心,那就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做到家,连自己也不放心。”
“我不是说蒋逸民这一帮;这一帮只剩了一个动手的问题。我是说除了这一帮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特务要搞我们。你知道,根据说山东快书的演员的供词和照片材料,他们的定时炸弹准在九点三十五分爆炸,我们必须全力对付他们。可是万一在这时候又钻出别的坏分子来,你说怎么办?”
“第一,特别加强现场的保卫工作和警戒;第二,我们有预防意外的必要的准备和预定措施;这些都不由我们负责,用不着去说它。”这时是八点五十分,汽车已经到了展览馆外面的广场上。孙处长突然用下巴指了指右前方:
“瞧!有人比我们还来得早呢!”
李曼华和江南按通知规定,八点三十分就到了展览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大胡子教导主任所带领的教职员工和学生代表。像事先约定了的一样,李曼华和江南还都是那天逛公园的装束打扮,只是在李曼华的胳臂上,多挂了一只加了锁的黑皮手提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刚一来到,李曼华还对凹字形的展览馆上面的“工艺品展览会”几个大金字和两旁招贴画上的象牙雕刻、景泰蓝之类的东西,向江南指指点点;问他为什么喷水池不喷水;并且对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的一些新式服装和发式,大大发表了一通意见。可是一到会场的扩音器宣布开幕式开始,人们围着放在地上的几个麦克风、对在那里出现的一群人热烈鼓掌时,她就不作声了,只是低着头扯弄着她那蓝格儿上衣的衣角,似乎是在谛听会上什么人的讲话。
忽然又是一阵掌声,江南也跟着拍起巴掌来,同时扭头对李曼华说:
“你听听,工艺品每年能给我们换来那么多的外汇呀!”
“什么外汇?”李曼华睁大了眼睛,茫然不解地问。
江南没有答话,又扭头去听讲话了。时间不长,只听得一阵愉快的军乐声,在人们此起彼落的欢呼声里,一个满头白发的很慈祥的人,用剪刀剪断了他面前的彩带。参观开始了,人们向展览馆金碧辉煌的大门涌去。喷水池那里砰的一声,纷纷的细雨绕着一根晶亮滚圆的大水柱,直冲上半空,又落下来化为轻烟般的雾团,耀着阳光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煞是好看。
李曼华却不随着人群进展览馆。她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馆东南角一个旁门的台阶上,用两只手捧住头,盯住脚底下的水磨砖发怔。江南连忙在她身旁蹲下来,问:
“你怎么啦?曼华!不舒服吗?”
她点点头,看了看自己左腕上的手表:
“我不是昨晚说头疼吗?现在越发疼得厉害了。我打算回学校去。可是孩子们的糖果都在这里。”她扬了扬那只黑色提袋。“他们十点钟要吃点心的。这已经是九点三十分了。江南,麻烦你进馆里去一趟,把提袋送给教导主任,让他到时候把点心分给孩子。我就在这里等你。”
江南接过提袋,毫无难色地从旁门进了展览馆。这时李曼华慢慢地站起身来,背着展览馆款款地走去。等她回头看不见江南丰满的背影时,她便拔脚向广场外的马路快跑;一阵咯咯咯的急响,她也分不出是鞋响还是心跳,只是死命地往人少的地方钻。刚跑到马路边,一辆行驶着的六座黄色小汽车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停了脚步刚一犹豫,就听得江南在身后不远处喊她:
“曼华,你拿钥匙来呀,你这个提袋锁着呢。”
李曼华在焦灼和慌忙中看了看手表。九点三十四!天哪,这可怎么好!她也顾不得面前这辆汽车的主人是不是愿意,一把抓住前门的把手,打开车门就要往里钻。恰巧一个秃了两鬓的中年男人这时正要出来,两人几乎撞了个满怀。
“你有什么事?”那男人很有礼貌地说。
“快让我上去,把车开走!”
“干吗这么急呢。看起来你真是个爱惜光阴的人呢。”
“后面那人带着炸药,”李曼华慌作一团,硬往车里挤过去,“马上就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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