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为莫名其妙地望着吴济仁皱了皱眉头。
就在吴济仁结婚那天上午,他正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子试穿着新婚礼服,嘴里不住地哼着一支不成调的外国歌曲。忽然,他从镜子里看见全雅静走进屋来。她那副苍白的面孔深深地埋藏在蓬松着的头发里,只露出两只大眼,射出两道仇恨的火光。她在门口停立了一会,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室内走来。吴济仁登时惶惑地闭住了嘴,木然地放下了手里一条鲜艳的领带,待在那里。
从那天夜里以后,他就听说全雅静几乎失去常态,每天总是发痴发呆的,有时疯疯癫癫的哭泣,特别是她拒绝走他安排的道路以后,他已预感到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他原来想她一定能够听从他的话,为他牺牲她自己,现在才知道,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不是他可以任意玩弄的一只驯服的小猫。因而,逐渐地对她产生了说不出的厌烦。
“姓吴的,你高兴得未免还太早!”
全雅静的话在吴济仁听来是冷森森的。好久,吴济仁才转过身来,假意地关切着说:
“小全,你不要激动,我和刘艳华结婚,这是出于无奈,这完全是为了能够上美国去留学,你要知道,我能否去美国,就在于刘院长的一句话,我不能不走点门路。唉!”
“你误会了,我并不管你这些,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是不能让你就这样轻易地逃脱罪责。”
吴济仁被她的话震动了。但他却佯装镇静,假惺惺地说:
“小全,我不久就要到美国去,希望你能在我临走之前这个短短的时间内,顾全我的名誉。呵,对了,也是顾全你自己的名誉,你好好想一想,一旦暴露出去,你还有脸见人吗?你把这药……”说着,吴济仁拿出来一包早已准备好的药递给全雅静。
这时的全雅静把嘴唇咬得发紫,紧紧地盯着吴济仁的两眼,把堕胎药狠狠地一下摔在吴济仁的脸上:
“你要我杀死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是妄想,吴济仁,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全雅静这时,好像有无数根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她自己尝尽了不可告人的苦楚,这件事如果真的传了出去,有谁能够同情她呢?那时,她会到处受到歧视,她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孤儿院里那些被遗弃的孤儿,她腹内的小生命在蠕动了。她几次想揭露站在她面前,只有她了解的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可是,一想到后果,又失掉了勇气,好像在她的周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束缚着她。但,就这样忍耐下去吗?几个月以后……她矛盾的心绪,满腹痛苦,现在向谁去倾诉呵!想到这,她的泪像雨点般地落了下来。
“小全,”吴济仁轻轻地凑在她身旁,说:“要不……我看你就马上和傅大为结婚吧。我可以多帮你们一些忙,结了婚以后就……”
全雅静浑身发抖,指着吴济仁的脸大声说:
“住口!不准你提傅大为!我,我对不起他……都是你,你糟蹋了我,摧残了我们一生的幸福,今天你又想,想推卸责任……”说到这里,几个月来的耻辱和仇恨一齐涌上心头,“姓吴的,反正也到这步田地了,我也没脸活了,但是我要揭开你的皮,让所有的人来看看你吴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大家认清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全雅静愤恨的声音像决堤的洪水倾泻出来,她向前走了几步,便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上,抽搐着哭起来。
吴济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两眼惶惑地搜索着窗外,他感到在他面前的是一颗危险的炸弹,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今天,杜爱勒夫人、贝乐和教授、刘院长都要来参加婚礼,那,他即将来到的幸福、一切美丽的幻想,都要在这爆炸声中毁灭,彻底地毁灭……
他回过头来,看见全雅静还背着脸坐在沙发上,哭泣着。突然,几天以前,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一个极端自私的可怕的念头,忽然又强烈地出现了。他凶恶地、残忍地向她那略微突起的腹部看了一眼……好像这颗危险的炸弹就是埋藏在这里似的。一会儿,在他眼前马上又隐现出了名誉、地位、留美、博士……闪着金光的诱人字样。这一瞬间的停顿,使他的心更加冷酷了,他悄悄地从抽屉里拿出来前几天挂油画时借来的一把锤子,凶狠地咬紧牙齿,瞪着两只充血的眼睛,朝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
一声惨叫之后,全雅静从金丝绒沙发上滚下来……一个铁锤从吴济仁不住地颤抖着的双手中落在地板上。在他面前躺着的已经不再是威胁他的一颗炸弹,而是一具瘫软的尸体了……
至今吴济仁想到当时的情景,全身还不停地战栗着。他感到十分恐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裹住了他肥胖的脑壳,蜷缩在里面。
礼服上的血迹
监房门“哗”的一声打开了。
“吴济仁,提审!”
吴济仁一听到看守员叫自己的名字,惊惧地站了起来,他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他想尽量拖长走路的时间,琢磨着怎样来对付第二次的审讯。经过一昼夜的考虑,他打算继续顽抗下去,绝不坦白,因为他觉得共产党的本事再大,十年前的事情也不会搞清楚的,他暗暗鼓励着自己:一定要稳住,要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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