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银林仍忍耐着说:“我是负责的。我姓汪,是总局警务科长……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一位是霍桑先生,一位是包朗先生。”
如果银林的介绍还有某种作用,那是完全失败的,因为对方听了,只恶意地嘻一嘻,连头都不点一点。
汪银林只能自己落场。“请教,你就是顾大荣先生吗?”
少年点点头:“是的。汪先生,我先得忠告你。这件事很麻烦,你不能听一面之词——”
汪银林仍温文地说:“是,谢谢你的忠告。我想我们的谈话不是三言两语。我们坐下来谈,好不好?”
顾大荣的反应不大好。他显然有一种“我在火里,你在水里”的感觉。他的愠怒的眼光又加强了些怒气,但究竟还不敢发作。
他说:“好,你们要坐,尽管坐!我可坐不住。”
汪银林不再谦逊地坐在那支白套子长椅的中央。霍桑和我也跟着坐下。我们的位子还是先前的老座位。孟飞没有坐,仍站在室门的后面。大荣满脸要发脾气的样子,在长椅对面的那古董橱面前站着。他放弃了孟飞,只向我们三个人凝视着,像要寻觅一个目标,准备攻击。
汪银林的脸低沉着,眉毛也皱紧了,分明他感觉到这谈判的前途有着若干暗礁。因为一方面他要刺探对方的罪嫌的真相;另一方面又得防范对方的攻势。他受了霍桑的潜移默化,早已放弃了他早年时不时采用的“用威胁姿态应付嫌疑犯”的旧习惯,应付时自然更觉困难。其实这个人既然有某种靠山,即使要用威胁,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局势有些僵。汪银林自然想夺回主动权,可是一时间好像不知道怎样启齿。霍桑也看到这一点,就着手破除这僵局。果然,他夺取了反击的主动权,但方式是迂回的。
他说:“顾先生,对不起,我要问一句话。你说不要听一面之词,你指的是谁?”
大荣用同样的眼气瞧一瞧霍桑,说:“就是楼上的女人!”
霍桑那个装作呆子似的问道:“楼上的女人?哪一个?”
“躺在床上的一个!”
“喔,伊跟你什么称呼?”
这像是一枚有弹性的针。大荣给刺了一下,又没法反击。他不把狰狞的目光向霍桑投射一下:
“伊——伊——在名义上伊是我的嗣母。”
霍桑仍冷冷地说:“喔,伊是你的嗣母?那么,我想这名义你还需要保持下去,是不是?”
“这个——唔!”
“你好像不应当这样子称呼伊,‘女人’是一种极不客气的称呼,对于不相干的人这已经近乎侮辱,何况是嗣母?你说是不是?”
大荣咆哮地答道:“伊对于我的感情太坏了!伊恨我,我自然不会对伊有好感!”
“就说感情,你不能不注意到,至少在你方面,不能不维持你对嗣母的感情。要不然,那会不利于你。你懂得吗?”
大荣突然顿一顿足,伸出右手挥一挥,像要开打的样子。孟飞戒备似的走近一步,但看见我们三个人仍宁静地坐着,他又站住了。霍桑连眼光都不瞧对方,好像未看见。汪银林也没有动作。动肝火的倒是我。我觉得这个人确有流氓姿态,恨不得马上教训他一下。不过他并没有真个动手,否则他的眼前保准逃不掉。
大荣应声说:“喂,你们来干什么?侦查案子就侦查案子,谁要你教训我?”
霍桑仍旧笑嘻嘻地说:“教训谈不上,我也没有这资格。不过你一开口就忠告我们,礼尚往来,我自然也不能不回敬一下。你得知道,你如果要希望继承遗产,唯一办法,你就不能不维持你对于你嗣母的感情——至少是名义上的称呼。要不然——”
大荣又高声说:“用不着,用不着!我的地位有法律保障,用不着你费心!”
霍桑说:“坏就坏在你没有法律保障啊。我听说你的父亲是做律师的,当然懂法律,你也好像受过大学教育,当然懂得法律。现行法律被承继人既然有婚生女儿,还有必须立嗣的一条吗?何况这立嗣行为是出于单方面的意思——”
咄!
大荣的拳头又接触那古董橱。这一次那玻璃终于给击碎了,声音自然比较大。是示威?是发火?我不知道。好在霍桑仍淡漠得头也不抬,汪银林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
“喂,这算什么?”
“你们来做什么?正经话一句不说,说了一大堆废话!承继不承继是我们的家事,用不着你们多嘴!我因为那女——我的嗣母恨我,昨夜里已经说过一句荒谬话,说我恨玲玲,所以玲玲是我杀死的。刚才你们在楼上,伊当然不会说好话。我怕你们先入为主,才忠告你们一句。你们怎么正经话不谈,反而横戳枪干涉我的继承问题?真是,这算什么?这话应得我问你们。”
话还是火气熊熊的,不过那“女”字下面顿了一顿,改换了“我的嗣母”,霍桑的教训不能算完全没有效果。这桀骜不驯的家伙心理上至少已受到一次挫折。霍桑嘻嘻不接口,论局势,接话的自然只有汪银林最相宜。
他说:“好,我们谈正经话。”他重新坐在我和霍桑的中间。“你说你嗣母说你杀人,那是冤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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