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荣摇头道:“没有——我没听到。我已经说过,我不曾停脚。”
“电灯光也没有吗?”
“没有。”他想一想,又补充说:“我从二层楼上三层楼去,并不经过她们的房间,就算里面有灯光,我也看不见。那时我没有注意,也不知道俐俐已经睡到二层楼去。”
“你从底层到二楼,又从二楼到三楼,一路上没有任何可疑现象吗?”
“没有。我说过,我一路没有开电灯,瞧不见什么。”
“要是有什么人潜伏在黑暗中,你可能感觉到?”
大荣又咬着他的嘴唇:“这个——这个我不大能说。我觉得楼梯上绝对没有人。”
“如果不在梯上而在梯后,或者底层楼的,二层楼甬道角落,你就不会感觉到吗?”
“是,我不会感觉到,因为我没有特别留意。”
霍桑点点头:“那么三层楼怎么样?”
“我也没有什么。”
“我知道纪璋的房是在你的房的对面——你在西部他在东部。那时候你看见纪璋的房门关着,还是开着?”
大荣又抹一抹额角,说:“我也没有仔细看,好像——好像是关着。”
“有什么声音没有——譬如咳嗽之类?”
“唔,没有——我——我没听到。”他又补一句。“不过他没有咳嗽病。”
谈话又一度停顿。霍桑也问过他回房后曾否听到什么。他的答话还和先前的一样。他因着有些醉,睡得很熟,不曾听到任何声音。他又补一句,他不是说纪璋房里绝对没有动作,譬如纪璋尽可能悄悄地走下楼来,不过他没有听到。这补充和他开头时的指控是一贯的。汪银林又问他本身问题,他又发急地否认:
“没有!我一进房一睡就睡着。我不曾下过楼!”
“真的?”
“真的!我的话没有半句假!”他的额角和鼻尖嘴唇上的汗又在滚滚地泻落了。
关于大荣的问话到这里宣告结束。汪银林在说够几句相当严厉的训诫之后,把顾大荣遣出去。他吩咐他到三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不许擅自出门。大荣的态度从“盛气”转为“慑服”之后,一直没有变更。他已经认识了自己的地位,虽则后一节谈话不曾更趋向恶化,他不曾深陷到网底,但他确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他要脱出这嫌疑的网,再不能采取乱挣扎的嚣张作风。他终于诺诺连声地走了出去。
其次的步骤是把这屋子里的几个仆人叫到会客室来。建议的是霍桑,发令的是银林,传令的自然就是那位少年探员。仆人一共四个,两男两女。男的是老许和金生,女的是翠喜和扬州人阿招。翠喜先前已经问过几句,所以叫进来的只有三个。
老许已经近六十岁,背有些弯,脸上皱纹错综着,有个钩形鼻和一双小眼,但没有留须。他穿一身黑洋布衫裤,体力还不算衰弱。他的住处在后园中近后门的所在。
金生的年纪还只三十左右,身体很高硕,黑黝黝的皮肤,配着一张厚嘴唇的嘴,一双呆滞的眼睛。他穿一套白衫裤,很整洁。
最后进来的是阿招。伊的身材不像女人,却像一个壮健的男子。年纪大概四十,满脸粗麻,眼睛很有威光,穿一件并不太旧的蓝士林布的颀衫,不过前襟上有两三个油渍。伊的职务除了厨房里工作,还兼做杂物。因为翠喜负责管理女主人们的房间事物,但伊的大半时间给害病的顾太太占有着,所以阿招不能不承乏。
问话从最后进来的阿招开始,主持的是汪科长。他已离开他的座位倚靠窗站着。我和霍桑仍旧保持着原位子。孟飞也坐在对面椅子上。
银林先问伊换房间的事。伊说昨夜十点三刻光景,玲玲叫伊上去,吩咐将床上的枕席、夹被拿到楼下俐俐房里去。伊自然有些诧异,随口问了一句“大小姐,为什么要换房间呀?”玲玲向伊睁一睁眼,顺手在阿招的下巴上掴一下,“要你管?”阿招吓得不敢再响,赶紧拿来东西下楼来。
银林说:“大小姐这样子不讲理?一开口就动手?”
阿招撇一撇嘴:“打人骂人是家常便饭,何况我是个佣人?”伊的脸上的麻斑好像愤起了些。
“那么除了对仆人,伊也曾打骂?”
“怎么不曾?二小姐就给伊打过。大少爷有一天也险些叫伊的耳刮子,要是他避得慢一些,准会吃一下。还有——”伊忍住了不说下去。
银林催着道:“还有谁?是不是顾太太也吃过大小姐的亏?”
阿招的有光的眼珠向窗口瞥一瞥,又向那两个男仆瞧一瞧,才减低了声音回答:
“反正这种事件老许伯跟金生也知道,我说说没有关系。不是吗?那一天早晨,太太说了一声上夜里大小姐的朋友们在楼下唱歌唱得太闹了,而且到半夜还不歇,伊睡不着。大小姐就拍着桌子大骂,‘你干涉我?……你配管我?……’骂得太太哭起来!”
“没有人解劝吗?”
“解劝?谁敢?”
“连岑医生也不敢?”
女仆的嘴牵一牵:“岑医生虽没有给大小姐骂过,可是大家觉得也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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