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门上有声音,门被推开了。探头进来的就是那小眼秃头的老许。
“顾老爷来了——顾声扬老爷。”
这通报给予我们的刺激相当大。大家的眼光都移转到门口方向。
进来的是个身材颀长、中年以上的男子,面色也有些枯黄,高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显得他近视眼,上唇留着须——是新式的短须,身上穿一件淡灰派力司长衫,足上是一双黄皮鞋,他在门口站一站,眼光在我们四人的脸上打一个转,就停住在汪银林的身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这时候他就拿着扇子,连连向我们拱手。他的态度有些出我意外,不但不像他儿子那样“盛气凌人”,反而礼貌周到,其实我的料想太浅薄了,一个老奸巨猾绝不会把奸猾摆在脸上。他的儿子大概还未经世面,自然不能比拟。
他说:“汪科长,劳驾,劳驾!这件事总得你费你的心,因为家嫂有些偏见,硬说是大荣干的,其实——”
汪银林摇摇手,“是,是,我们坐下来谈。”
坐定后汪银林又主持着这一番谈话,在他给我们约略地介绍之后,顾声扬继续给他的儿子大荣洗刷。他说大荣名义上虽说是个大学生,其实知识幼稚得可笑,又缺乏社会经验。他的脾气又暴躁,嘴上不肯让人,不过他绝不会干这种阴谋杀人的勾当。“知子莫若父”,他描绘大荣的性情的确有几分是处,不过他给大荣洗刷罪行的话,当然待考虑。
他又说:“汪科长,我看这件事是一种有计划的阴谋,布置的周密,行动的神秘,都足以显示出设计人有多智多谋的头脑。你想我的大荣是个粗坯,怎样干得出这么一件事?”
理由不能说没有,但是,会不会设计的是个多智多谋的父亲,粗坯的儿子只是一个行动的工具呢?我看见汪银林在斜睨着霍桑,好像他也觉得顾声扬的辩白的确有理由,在征询霍桑的意见。霍桑像也有同样的反应。他点了点头,接替着谈话。
他说:“顾律师你的高见,我很佩服。你说这案子的设计人是个多智人物,你的理想中可也有这样一个人?”
问句很婉转,也很自然,同时也很犀利,使对方不容易回答。
顾声扬的眼珠在镜片背后转了几转,才说:“霍先生,这是我从案情上推测而得的一种管见,我并不曾怀疑某一个人。”
“据你推想,干这件事的,什么人都可能?”霍桑又逼一句。
“啊——很难说。”他低一低头。“霍先生,这件事关系太大,我不便乱说。”
不随便乱说,足够反证他的老练圆滑。那大荣的确不是一个肖子。霍桑自然也不肯放松。
他又说:“如果我们现在的谈话是非正式的随便谈谈,你可能提示什么高见?”
声扬顿一顿,说:“霍先生,汪科长,你们都是侦探的老前辈,总也相信侦查血案必须重视动机,所以这件事也得先查一查动机。对不对?”
“对,很合理。”
“说到动机,倒并不怎样隐秘。因为先兄在世时,特别宠爱玲玲,一切财权都交托玲玲执管。家嫂虽也握有一部分,可是重要的主权还是在玲玲的手里。所以她们母女俩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我说一句不负责的话,玲玲的死,家嫂确有着重大的嫌疑。”
这是一种新的指控。他并不像大荣那么咬定岑纪璋,却把嫌疑移到了吴氏身上去。
霍桑说:“你说令嫂有干这件事的可能?”
声扬点点头:“我有这样一个念头,因为从动机方面看,他们之间有尖锐的利益冲突。”
“唔,除了动机,你看这实际行动上也有可能性吗?”
“我看也未始不可能。”
“伊患着疯病,不能行动。这一点我想你总也知道。”
顾声扬把手中的张开的折扇摇两摇,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反问道:“霍先生,你确信伊是不能行动的?”
霍桑顿一顿。他的眼光向对方瞧一瞧,又回头瞧瞧银林,仿佛这问句他也没法回答。
一会儿,他才说:“顾律师,你可是说令嫂是能够行动的?伊的病是假装的?”
顾声扬又挥着扇子,一边说:“是,很可能。”
“我听闻令嫂已在床上躺了半年多。你想伊会有这样的好耐心?”
“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是不能用常情揣度的。”
“可是有个岑纪璋医生一直在这里。装病似乎不容易瞒过一个正式医生。”
对方把那柄有书画的扇子折拢了,眼睛眯成了缝,又提出反问:
“霍先生,你可曾验过家嫂的病?”
“没有,我不是医生。”
“那么,你根据岑医生的话?”
“这一点我虽不曾问他,但是他毫不怀疑。”
“你认为这位岑医生是可靠的?”律师的眼缝略略扩大些。
“怎么?不可靠?”我的朋友的语气很谨慎。
“嘿嘿!嘿嘿!说一句笑话,我看他说不定是家嫂的工具哪!”
我又发觉了我自己的误解。岑纪璋并没有被放弃。不过绕了一个圈子,他又一箭双雕地添上一个。对,老狐狸的作风自然不会太率直。霍桑向银林打了一个电眼,又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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