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向我瞅了一眼,唇角上仿佛牵动了一下,显示一种不成熟的微笑。他开始点纸烟。
“那么你病好了,应得重重酬谢一下李四哩。”
“这不消说得。他既然这样殷勤地侍奉我,我自然应当酬谢他。把李四跟我们初来时的那个赵二比,动不动就白眼向人,总要好出几倍。多给他几个钱,我自然很愿意。”
霍桑向他手表上瞧一瞧,自言自语地说:“九点钟了。怎么今天的报纸还没有来?”
我笑道:“你要报纸做什么?刚才报纸上的新闻不是引起了你的烦恼吗?”
霍桑道:“我想瞧瞧戏目。如果有什么有趣味的戏,我想约朱雄和你一块儿去凑凑热闹。”
“前天你不是说要同朱雄去游明孝陵吗?”
“我想你的身体既然一天天有起色,再过几天,你也可以同游。不如等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更有兴致。”他顿一顿,忽又高声叫道:“李四,进来!”
茶房李四果然急忙忙地推门进来。他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体很结实,长方形的脸儿,一个高鼻,两只黑眼,五官端正,生得倒也不俗。他身上穿的白纱布的制服也很整洁。
他望着我,问道:“先生,唤我做什么?”
霍桑接嘴道:“你到下面账房里面问问,今天的报纸来了没有。”
李四答应着,弯了弯腰,退出去。
霍桑又含笑道:“李四这个人很奇怪。他代赵二做管工,好像是初次充茶房呢。”
我道:“他的年纪还轻,也许受了经济的压迫,才做这工作。但你说他奇怪,什么意思?”
霍桑道:“他替你做事,总是服服帖帖,但一看见我,又好像不大欢喜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霍桑的话似乎有几分醋意,我不便置辩。我们静默了一会儿,我正在眺望着江面上的鸥阵,霍桑忽然又侧着头倾听。
他又突的高声喊道:“进来!”
房门开了,李四果然又应声进来,但他的手中拿着的不是报纸,是一个小小的纸包。
他向霍桑说:“先生,报纸还没有到,还得停一刻儿才来。这里有一个纸包,说是寄给先生的。”
李四将手里的小包和一张附单双手递给霍桑。霍桑接过一看,忽然坐直了身子,丢了烟尾,现出一种诧异的神色。
“包朗,你来瞧瞧。这是谁寄给我的?”
我从藤椅上起立,走近去看。包是牛皮纸,用一条细麻线扎着,上面贴了几个邮花,写着:“本城下关,中华旅馆,二十二号,霍桑先生收。”下面具名,“中正街三号,窦志端寄”。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在南京地方,除了朱雄以外,我们并不曾通知过别的朋友。朱雄是钟山师范学校的教员,现在仍住在校内,不会迁到中正街去。并且即使是他,何必变了姓名?这包件是什么人寄给霍桑的?内中又是什么东西?
霍桑问道:“李四,这包件是从快邮寄来的吗?”
李四应道:“是。我刚进账房的时候,邮差方才送到。现在他还在下面等收据。请先生签个字。”他指一指那张邮局的收据纸。
霍桑立起来,将收件的单子约略瞧一瞧,就用墨水笔签了姓名,交给李四。李四接过了退出去。霍桑随即关上房门,将那包件反复地细观。
他说:“这包件是今天第一班寄出的。”
我问道:“这姓窦的是谁?可是你的相识?”
“我从来没有姓窦的朋友。”他皱着眉峰。“哈,字迹很潦草,也很奇怪。”
“你姑且把包拆开来,瞧是什么东西。”
他把那小包承在手掌中估一估重量,又轻轻地摇一摇。他的脸上现出惊异状来。
他作惊怪声道:“奇怪!这里面的东西是流质!”
他立即运用他的指尖,小心地将包上的绳结解开,随手用笔在记事册上画了几画,把那绳结的式样摹线下来。牛皮包纸里面是几层雪白的纸。他又一层一层地拆开,随拆随注意纸上有没有字迹,可是没有发现。他的举动迅速而又谨慎,似乎防包中也许有什么危险物品。他解开了四五层纸,才发现一只小小的黄色硬纸匣子。他把匣子细细地看了一看,才打开匣盖,匣中是一个大口的玻璃小瓶。瓶外面有一张印刷的标签,写着Alcohol一个英文字。难道这真是一瓶火酒?人家寄火酒给霍桑,又有什么用意?霍桑的手指的活动停住了。他的脸上也顿时灰白。
他低声嚷道:“奇怪,包朗,你想这瓶中是什么东西?瞧!”
他把瓶凑近窗口,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瓶口上。我凑近去细瞧。瓶中的火酒不十分满,酒中浸着一个从人的手上截断下来的大拇指!
二、谋杀案
这发现太突兀,我不由不怔了一怔。霍桑已将瓶塞子拔开,先凑在鼻子上嗅了几嗅,顺手将瓶放在桌上,急忙走到床边去。我看这瓶约有三寸高,一寸直径,塞子是软木的。火酒离瓶口约二分。霍桑把他的手提皮包打开了,取出一个小镊子来。他又小心地将镊子伸入瓶内,镊出一件又怕又丑的东西,果真是一枚断指!
我怔了一会儿,问道:“真是怪事!霍桑,你想这东西谁寄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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