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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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短短的时间,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没有兴衰治乱的观念,没有春夏秋冬的季节,这里没有昨天,没有明日。这里更没有人世间一切饥、寒、疾、苦的感觉。饥了,有女人的秀色可餐;寒了,有内心的热火,可以维持体温;病了,这里每一对迷人的酒窝,都储藏着人世间至高无上的万病适应剂;如果你有苦恼,在姑娘们的浅笑之间,也许你的苦恼,自然都消失了。

  总之,这里只有乐,没有苦。只有欢愉,没有悲哀。至少,这里是人间的暂时的天堂。

  这话怕有点语病,也许,以上的镜头,仅仅摄取了一个表面。譬如:一个姑娘失去了她熟稔的主顾,未必会感到愉快;一个浪子追求不到他所惬意的对象,这岂不是苦闷?

  但,笔者的笔尖,无暇顾到这些。主要的,我只想把我的镜头,移向这舞场的某一个角落里。

  在U字形的舞女座位的末端,一只红星们所不屑坐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姑娘,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吧?面貌不失为秀丽,可是,她像她的同伴一样,由于过火的化妆,反而失却了真美。这仿佛一朵孤芳的小花,无端被加上了人工的髹漆。

  少女的神情,显得非常踧踖,分明这新奇的环境,于她还感到不惯。她的乌黑的眼珠,失去了平时的活泼,手足似乎无处安放。一双银色镂花的高跟鞋,不时在地板上轻轻地摩擦着。

  这是一块天真无邪的碧玉,被新生活的浊流,卷进了这金色的火坑。同时,她也是这所舞场里,生涯最落寞的一个。她的芳名,叫作张绮。

  音乐又响了,这少女的心弦,随着洋琴台上的节奏,起了一种激越的波动。如果有人能观察内心的话,就可以见到她的心里,是那样的矛盾:在没有人走近她的座前时,她似乎感到空虚,失望;但,如果有人站立到了她的身前,她的稚弱的心灵,立刻又会引起一种害怕的感觉。

  琤琮的乐声中,一个俊伟的身影,映进了她的眼膜。

  此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拖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带。灯光掩映之下,年龄显得很轻,可是光阴的刻划,不容人类有所掩饰。如果在白昼间细细地看,便知“青春”的字样,已决不能加到此人的身上。他的脸部的轮廓,很像银幕上的“贝锡赖斯朋”,尤其是口鼻之间,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显得相像,这是一张并不十分讨人厌的面孔。

  少女抬起羞怯的眼光,急骤地看了此人一眼,心头有点跳跃。啊,认识的!此人是她自进舞场以来几个稀有的主顾之一。她记得,在前几天晚上,她曾伴他跳过几次舞。

  音乐台上,正奏着轻松的调子,一个快拍子的狐步开始了。舞池中央,似乎吹进了一阵凯撒司的飓风,许多对轻盈的身体,热烈而疯狂地,演出了高速度的旋律。

  这少女颤抖地站起来,伸出她分泌着汗液的手,授给她的主顾。乐声把这一对舞侣,卷进了人的浪涛中。

  少女的步伐非常生疏,这位红领带的舞客,似乎也意不在舞。他们的足下,并不受音乐的控制,简直像在踱着方步。他们几次妨碍了别人的路线,诅咒的眼光,屡次从别对舞侣那边投过来,这舞客似乎很节省着他的道歉的句子,只报以一种轻蔑的冷笑。

  一个圈子兜过来了。

  这红领带的舞客以一种不纯粹的温婉的眼光,垂视着他的舞伴,轻轻地:“喂!张小姐!”

  口内的气息,微风一般拂着这少女的额部,这少女自己觉得她的呼吸,又急促了一点。

  “前几天,你告诉我:你自小就不知道你的生身父亲是谁。新近,你随着你的母亲,为逃难,到了上海。为生活,进了这舞圈,是不是?”这红领带的舞客,不经意地移动着步子。

  少女只点点头,并不开口。过往的辛酸,使她的眉梢紧蹙到了一起,口角有点微颤。

  “喂!像你这样的年龄是很需要爱了。”这红领带的舞客,浮上一丝轻佻的微笑,他转换了话锋:“你有对象没有?”

  一抹羞红在人工的红艳中迅速地泛了起来,同时,这少女的狂跳的心里,开始感到这张不讨厌的面孔,变成了可怕。

  “你看,我,好不好?”这舞客的口气,增加了轻佻的程度。

  “……”

  “好不好?说呀!”这暴虐的舞客,像拨弄洋囡囡似的拨弄着这少女。

  闪电式的进攻,使这少女增加了肺叶的搧动。但是,可怜,她想起了自己肩膀上的压力,她不敢过分得罪她的主顾,她含泪忍受着这意中的侮辱,努力躲过对方的视线,费了几百斤的力,迸出了一句话。

  “不!我有……”

  “哈哈哈哈哈!”

  音乐悠然停止了。少女随着一群轻松的步子,喘息地逃出了重围。那红领带的舞客,挟着一种怪鸱似的得意的笑声,大摇大摆,踱回他的座桌。

  那里他有一个同伴在着,是一个橘皮脸的矮子,穿着一袭不配身的西装,神态很滑稽。他正把一只玻璃盏,凑近他的一撮短髭。

  “为什么那样高兴,老俞?”矮子放下玻璃盏。

  “哈哈!”这拖着红领带的名唤老俞的男子,先把视线远远向那舞女座中低头寂坐着的张绮小姐投射了一眼。于是,他嬉笑地坐下来,把舞池中的情形,告诉了这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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