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残酷的玩笑!被他的爱人瞧见了,岂不要心痛?”矮子含笑说。
“这女孩子真不错,难怪那个傻气的小家伙,为了她,发痴似的每晚守在舞场门外。我看,值!”老俞喝了一口蒸馏水。
“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进来?钱?”老俞撇撇嘴说,“那个痴心的小家伙,他甚至不让他的爱人,知道他的守候哩。”
“好悲惨的喜剧,可怜!”矮子说,“凭你的能力,难道不能成全成全他们吗?”
“成全?我得等候我的主顾哩。他们还没有来吗?”
“嘘!”一个低低的声音,从矮子的嘴唇上吹出来,他把眼梢飘向了隔座。
老俞随着矮子的目光,旋身向后看时,隔座的小圆桌上,对坐着一对所谓“摩登”的青年爱侣。男的,真漂亮!可以说是从发尖漂亮到了足尖。只是,太漂亮了,未免少了一点男性的庄严。女的一个,面貌不能说是极美,但有一种太动人的风韵,加上刻意的修饰,使她全身的线条,增加了若干的妖媚。尤其是她眼角间所含的荡意,比较她手指上的几颗巨钻,更富有吸引力。
在这一对漂亮男女的桌子上,不时有许多“馋”与“妒”的眼色,从四周不同的角度里射击过来。如果目光就是流弹,那么,这挺摩登的一对也许早已“体无完肤”了。
这情形使这漂亮女人感到骄傲。她把她的甜媚的眼风,向四面飞扫了一周,满足而又厌恶地,向男的一个说:“我真讨厌这个地方,认识我的人太多了。”
“不是为了小刘那个电话,我也不愿意来。”男的应声附和着,他皱皱眉头,“奇怪,我现在想起,方才那个电话,不像是小刘的声音哩。”
这边桌子上的老俞,回头看着那个矮子,笑了一笑。他低声问:“我们的货色,带来了没有?”
“带来啦。”矮子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蓝绒的小盒子——这是一个盛放钻饰的小盒子——递给他的同伴。
老俞接过盒子,捺开了弹簧的盒盖,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小东西,拈在指间看了一下,匆匆又放回里边,他把这小盒子藏进了自己的衣袋,点点头说:“很好!”
这时候,在更左的一只桌子上,有人在谈着社会问题,他们由社会的动荡不安,谈到了暗杀事件;再由暗杀事件谈到了舞后程茉莉的被枪杀。
呵!“程茉莉被枪杀!”这是一个何等动人的题材哪!
这话题似乎具有一种传染性,它从左侧的一只桌子上,传染到了那对漂亮男女的桌子上,再由那对漂亮男女的桌子上,又传染到了老俞和矮子的这一只桌子上。
这位红领带的俞先生,似乎是一个很优秀的演讲家哩。他又似乎专诚在等待着一个适当的题材,好开动他的响亮的话匣。他把这个话题抓到了手里,立刻和那矮子大谈起来。他从程茉莉的被枪击说起,连带地又说到一则很动人的新闻——最近一个富商的奇死案。他把那节事情,从头至尾,谈得非常详细。尤其是他的态度,显得那样兴奋,正像希特勒先生展开了他的演讲稿一样。
下一节的舞蹈开始了,音乐像雨点般的散布在全场的空气中。老俞的高亢的语声,不时穿破了音乐的密网,中间还夹着一个“麒派”的嗓子,双方一搭一档,一吹一唱,那是那个橘皮脸的矮子。
隔座,挺漂亮的那一对,并不曾起步。他们等着所谓“小刘”,等得正自无聊,在乐声的交响中,能清楚地听到老俞这边的谈话。
“喂,那个黄传宗,你知道不知道?”老俞开始燃上一支烟。
“那是一条头号米蛀虫,怎么会不知道。”矮子像空谷回声似的回答。
“这条米蛀虫,新近抛下了他的米袋,应了老阎的邀请,你知道吗?”
“这新闻还在报纸上面冒着热气哩!据说,他是中毒死的。”矮子说。
“人人知道黄传宗是中毒死的,但,他是怎样中的毒?在几百万的人口中,恐怕未必有人知道吧?”
“难道你知道?”
“当然!”
隔座挺漂亮的那一对,男子的背部,本是向着老俞的背部。此时,一颗满涂司丹康的漂亮头颅,在半明灭的灯光中,突然发出了闪动。
“你将详细的情形说给我听听。”矮子要求着。
“这事情有着一个太幽秘的内幕,很像一篇侦探小说哩。”老俞弹掉一点烟灰,他似乎卖着关子。
“快说哪!”
“别性急!要说明这事的内幕,先得把这老家伙的家庭状况说一说:老家伙今年五十岁,是最近从囤积上发的财。他不但囤积米,同时他还囤积女人。他一共有六位太太,第六位姨太太娶到家里,还不满三个月。哈!你知道他的六姨太太是谁?”
“是谁呢?”矮子反问。
“说出来,你该起立致敬哩。”老俞俏皮地故意说得那样郑重,“她就是这里三个月前,鼎鼎大名的首席红星哪!”
“哦!李凤云吗?”矮子说这四个字,完全用的是“麒社长”在台上卖力时的韵味。
两道视线从那漂亮女人的眼膜上有力地射上了老俞的后脑。——该声明的是,射在后脑上的,当然不是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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