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老俞当然不知道他的后脑,已很幸运地遭受到了美人的顾盼。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不错,你猜着啦!”
“那样火炭一般红而热的一个尤物,会嫁给一个筹备五十大庆的老东西,可怪!”矮子的声音,有点感喟,也有点嫉妒。
“这正是努力于囤积的效果哪!你想囤米不想?”老俞向矮子打趣。
矮子摸摸他的短髭,笑笑。
“不过,除了金钱魔力之外,这老家伙追求那个女人,也曾费过一番甚大的努力的。这里面,很有不少笑料哩。”
“什么笑料?”
“单说,老头子自从娶了这尤物进门,她有一百样的需要,老头子自动会依她二百样。遗憾的是,有一件最要紧的事,竟绝对无法依从,因此,那个女人始终还是不满意。”
“什么事情不满意哪?”
“年龄!”
矮子又摸摸他自己的短髭。老俞接下去说:
“为了那女人不满意他的年龄,真使这老家伙感到了极度的悲痛!如果人类的年岁,可以移交到狗的身上,如果有一条狗,肯把这老家伙过剩的年岁接受过去,我知道他一定肯对这狗,唤一声爸爸的。”
“噗!”一口饮料从矮子的短髭间喷了出来。
“哈哈哈!”在别座上似乎有一种阴冷的笑声随着轻佻的眼光落到了那对漂亮男女的桌子上。
那个妖媚的女人,眼角中燃烧起了怒焰。蓦地,她从她的座位上,婀娜地站起来,她用诅咒的口吻,命令那个男子说:“走!”
漂亮家伙以一种臣下服从皇后的姿态,立刻应声站起,他把一件披在椅背上的米色上装拿在手里,站立着,伸手插进衣袖,忽然,他又放下上装,重新坐下。同时,他向这女人投了一个暗示,示意她暂时忍耐。这女人圆睁着媚眼,看看这男人,又望望老俞的后影,终于,她含着怒,领悟似的又颓然入座。
老俞的桌子上,可恶的对白,还在继续下去。
“你说那个李凤云,不满意黄传宗的老丑,这老家伙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呢?”矮子沙哑的声音。
“补救的办法,多得很哪!譬如,这女人嫌他的胡子太长,他便立刻钻进一家高等理发馆。再譬如,这女人嫌他的牙齿残缺,不美观,他当日便踏上了镶牙齿的椅子。再譬如,女人嫌他头发白,他便立刻施以人工的渲染。此外,他再尽可能地使用着种种美容术,例如,维他命剂的面部注射,可以使面容还少。用牛奶和苹果等东西擦脸,可使肤色光润。还有,一张特配的Gream的方子,可使毛孔缩小,等等。”
“忙煞了!”
“没办法哪!好得他有一个美容顾问,随侍在侧的。”
“美容顾问?”
“那是他的内侄,名字叫作周必康,一个标准小白脸。此人是一位牙医师,同时也是一家美容院的院长。老头子为了要他当顾问,曾在他的滑头美容院里,投过一笔资哩。”
“真是不惜工本!你的话,有些过甚其辞吧?”矮子表示不信。
“完全都是事实。”老俞沉下脸色,坚决地。
“说了半天,这老头子是怎样中毒的?你还没有说出来。”矮子忽然觉悟似的这样说。
“别忙!新奇的事情,在后面哪。”老俞抛掉他的烟尾,又燃上第二支。
乐队正奏完了一个拍子的尾声,舞客们又愉快地纷纷归向他们的座位。
老俞忽然站起来,和矮子对掉了一个座位。那边,那个漂亮家伙,在即刻欲走未走的时候,恰好也和那个漂亮女人,换了一个坐向。于是,老俞的面孔,和这漂亮家伙,成了劈对,双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接触了一下。
漂亮家伙在这一只“赖斯朋”式的脸上望了一望,立刻,镇静地举起他的杯子,杯子里的黑啤酒,发生了一点波纹。
只听这边的老俞,继续在向矮子说道:
“喂!你总还记得,那条米蛀虫的死,距今还不到十天。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老家伙坐在一只舒服的沙发里,正在读着晨报。那天的报上,恰好登着一段新闻,预测白米的价格,有高涨到一百五十元以上一石的可能。哈!这真是一个太好的消息哪!老头子满足地笑了。可是,这不幸的笑容,还没有在他脸上站住足,突然!那支燃着的雪茄烟,陡从他嘴角掉了下来。一张新加装修的脸,变得那样可怕!头向后一仰,就这样的死了!”
“那么快!”矮子说。
“西医与他的儿子,差不多是同时赶到的。他的大儿子黄登禄,本身也是一个医生,而且还是一个著名的法医。会同检验的结果,立刻断定老头子的死,是中了一种衰化物——青酸——的毒;并且,他们还断定,这毒必是当日所中。”
“何以见得?”矮子插了一句口。
“因为——”老俞眼望着隔座,接下去说,“青酸的毒,是那样剧烈,当时沾进嘴,是当时就要送命的。”
“那支掉下来的雪茄烟,怎么样?”矮子建议。
“完全无毒。”
“其余的食物呢?”
“当时在多方面,经过最仔细的检查。他儿子黄登禄,和其他的医生,一致承认在食物方面,完全无可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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