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探长摸摸自己的光头,说:“是,我也这样想。不过这一层要是实在,那就更麻烦了。因为犯案的盗贼,事前既然敢明目张胆地通告,他们的党羽一定多。何况这案子又出在有财有势的卫善臣家里,上峰的风势特别紧,我们奉公的人自然也怠慢不得。霍先生,我说句不怕丑的话,我已经将这层情由禀明了秦厅长。厅长很明谅,就记起你来。他说你从前在苏州破获‘江南燕’一案,聪敏和眼光都了不得。恰巧报纸上又登着你们在这里的消息。我就跟厅长说,请你老人家帮帮忙。厅长一口赞成,立刻派我来请你。霍先生,这件事要是办妥了,厅长一定要重重酬谢你。”
霍桑微微鞠了个躬,谦谢道:“承蒙你这样抬举,真是荣幸得很。这案子我虽不敢负责,但是若使我有一得之见,自然很愿意从旁贡献意见。将来如果破案了,有什么酬报,那自然也必归给你。”
杨凡通又涨红了脸,用手摸了摸他的光头,又牵一牵他的阔厚的嘴唇。
他道:“这话哪里说起?我断不敢夺人家的功。霍先生,别多疑。”
霍桑笑道:“杨探长,我何尝说你夺功?不过我提起一句,我从事侦探,完全是为兴趣和责任心,对于名和利一直很淡薄,包朗兄可以证实我的话。”
杨凡通果然把他的两只眼睛移射到我的面上。我的旁听的姿态不得不暂时取消。
我说:“这是实在的。我们去年在海门破了一件私运军火案,当地的长官给了五千块钱做谢仪。霍桑兄坚拒不受,后来只受了两支手枪做纪念。他又分一支给我,我倒坐享其成。”
霍桑向我笑一笑:“嗯,你也谦逊起来哩。我探案时得到你的帮助真不知多少,你倒说坐享其成!”
杨凡通乘机道:“不错。包先生的大名,兄弟也已久仰。这案子少不得也要劳包先生的神——”
霍桑挥挥手阻止他:“好了,闲话别多说。现在我还要问一句。你验伤的时候,死者的伤势怎么样?致命伤一共有几处?”
谈话方始到达了关键,我的精神振一振。我知道霍桑所以采取这种迂回策略,始终不正面进攻,显然要把我们接得断指的事隐藏起来。但瞧他的问话,表面上还是注重在致命伤,便可见他的迂回的苦心。
杨凡通道:“我已经说过了,致命伤恰当心窝,所用的凶器显然是一种尖刀。”
“只有这心口一处?”
“是。”
我看见霍桑的眉尖皱一皱,放下了手抱的左膝,把头沉下去。他分明是失望了!当然我也不例外。我开始觉得卜良的外交策略真高明。他用了“奇怪”字样来耸动霍桑,实际上原只是一件寻常的谋杀案!霍桑似乎还不放弃他的期望。
他又问:“除了心口一处以外,再没有别的伤了?”
杨凡通道:“是,致命的只有这一处。”
“喔,那么还有不足致命的伤?是不是?”霍桑的眼珠在暗暗地转动。
杨探长张一张眼睛:“唉,是的,还有——唔,很奇怪。那右手的大拇指,不知怎的也已给截去——”
“哼!”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赶紧收敛住!霍桑立刻干咳一声,回转头来,他向我丢一个眼色,显然怕我漏出断指的秘密。杨凡通倒并不疑心。他大概以为我的惊呼的来由是在断指的本身上。
杨凡通补一句:“更奇怪的,卫董事的左手大拇指也没有了,不过已经结了痂,不像是新断的。”
霍桑接着道:“真奇怪。你可曾寻过?那截下来的断指有没有留在室中?”
杨凡通道:“怎么不寻?可是各处都寻遍,没有踪影。那断指想必是给凶手带了去了。真是很奇怪。”
霍桑垂着目光,凝想了一会儿,忽然首先立起来。
他拍拍来客的高肩,低声问道:“这位卫老先生也抽这个吗?”
霍桑用左手的拇指连接了右手的小指,装做一支鸦片枪的样子,凑到嘴边去。杨凡通会意地牵牵嘴。这答复很巧妙。一个公务员在禁烟时期,当然不便公开承认这问话。
霍桑笑一笑,点点头:“好了,杨探长,这案子承你这样子详细解释。我已略略有些轮廓。现在我不必再到卫府去勘验。请你回复贵厅长,说我很愿意尽力。但是我若有相需的地方,也得请贵厅的弟兄们帮助一下。”
他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杨凡通。杨凡通又敷衍了几句,方才辞出。霍桑送他下楼去。
时候已近十二点钟,我却并不觉得饥饿。我一个人坐在房内,脑海中的思潮十二分紊乱。那只来历不明的断指既然和卫家的命案合而为一,显见是一件不可轻视的奇案。有几个问题同时涌上心来。卫善臣的拇指是凶手割去的吗?还是另有断指的人?断指的人可就是寄指的人?他把断指寄给霍桑,究竟有什么用意?此外还有杨凡通的来意是否因着案情的棘手严重,诚意来求救,或者他有别的用意,要霍桑“好看”?种种疑问奔赴我的脑海,一时都不能解决。
霍桑急忙忙回来,低声说:“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卜良,告诉他我不去勘验了。”他更凑近我的耳朵。“包朗,你听着,现在我可以继续我的中断的答话了。你方才不是问我关于断指的第三种理由吗?那就是一种秘密党人寄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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