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冰悠闲地问:“你说,还有第二件事?”
“即刻我们那位乡亲又告诉我:今天早晨又有第二个信封出现了。”矮子皱皱眉,发出一种困惑的声音说:“他在窗外偷看到他主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一个完全同式的淡蓝色的大号信封来。他还看见他把一张整张的油纸,厚厚叠作四层,包在那个信封之外,另用一根麻线十字式的扎在包外。——”
“啊!那个佯装的信封,披上了一件中国式的油衣,也许,这是真货吧?”石冰扬着手里的纸烟,自语似的这样说。他又着意地问:“你的那位乡亲,不曾见他主人把这东西装进衣袋吗?”
“以后的情形,他不会看见。因为一刻钟后,他被他的主人,差到永安公司去买沙丁鱼和青苹果,因此他没有看到这信封的下落。”矮子又皱皱眉说:“据他料想:他主人一定是有意借端把他差遣出去的。——因为,在这三杏别墅里面,除了一名车夫之外,只有他这一个贴身的男仆,——那个车夫在前几分钟,预先已经被差了出去;如此,别墅只剩下了姚朴庭独自一个。并且,依素常的习惯,要买公司里的东西,总是用电话通知送货;而这一次却破了例。可知他主人,必是有意遣开了他们,好把这要件藏进什么秘密的所在去。”
石冰冷笑着说:“我们这位姚先生,他真太细心啦!”矮子又紧握了一下拳头。
石冰耸耸肩说:“你的那位乡亲,他倒很聪明;他的料想,也许是对的。”他沉吟了一下又说,“依你这样说,那些真的信件,眼前还在三杏别墅里?”
“我以为如此!”矮子坚决地说:“我知道这老家伙,虽然相当狡猾,但是胆子却很小。昨天,他已尝到我的滋味,料想暂时,他一定不敢再把他的东西公然运输出来吧?”
石冰沉思似的点点头。
二人一面说;一面走。他们在这许多辉煌而富有吸引力之玻璃橱柜之间以一种悠闲者的姿态缓缓地兜了几个圈子。当他们将要踏出这个百货公司的门口时,石冰忽然旋转头问:
“喂!老孟,你的那个失败的战利品没有抛去吗?”
“那个信封吗?带着咧。”孟兴像想起了似的那样说,“我忘却给你看了。”
一个淡蓝色的厚厚的大信封,送进了石冰的手间。——这信封里裹着大半张花费了相当大的气力而换来旧申报。
石冰看了看这封口上被剥碎的火漆印,默然把它按进了自己的衣袋。
他又不经意地,向这矮子问:“我们这位姚老夫子的家庭里,还有些什么人?”
“一位夫人,一个姨太太,都是住在高宅里;大儿子已经娶了亲分居在两地;还有一个小儿子,在××中学读书。”矮子像背书那样熟稔地回答。他又附加道:“听说,他这小儿子,却是他的半条命。”
说话之际他们举步跨出了这贵族化的大商场的门口。踏到南京路与西藏路的交叉口,二人倚着路口的铁栏,又匆匆密谈了几句。最后石冰向这矮子说:
“老孟,这几天你很辛苦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有一家袖珍舞厅,今晚举行通宵,还有一个黑灯舞的节目,你要不要到黑暗里去找些刺激?”
“黑灯舞,我最欢迎,可惜——”矮子抹抹他的短髭,他像忸忸似的并没有说完。
“可惜你的夫人,严格管理着红灯!是不是?”石冰笑笑。
“非常时期,交通困难。”矮子耸耸他的阔肩解嘲地说。
下
同日的两小时后,太阳在东半球的办公时间将毕。慈悲的夜之神,不忍见这大都市的种种罪恶,她在整理着广大的暗幕,准备把一切丑态,完全遮掩起来。
斜阳影里,有一辆流线型的兰令跑车,在幽悄的地丰路上,悠悠然地驶过来。
哇!哇!哇!哇!哇!哇!阵阵的归鸦,结队在天空聒噪,它们像在讥笑着人间的扰乱,而在歌颂着它们自己的安适。——不错!这是值得向都市中的一般人们骄傲一下的,你看,它们个个有着它们老营的安适的屋子,至少它们绝不需要瞻仰所谓二房东的和蔼可亲的面目!
因这鸦噪,引起了这乘车者的仰视,连带地,使他望见前面五十码外,有三株大树,巍巍然矗起在路隅一带高高的围墙以内,——这是三杏别墅房前隙地上的三大株银杏。“三杏别墅”这一个风雅的名称,正是由此而取的。
五十码路一瞥而过,越过了一座新点缀的漂亮的自警亭,这跑车上的人一跃而下,他把他的车子,推上这自警亭斜对面的边道,倚在那带高高的围墙之下。——这样,他可以获得对方一个三小时的义务守望员,而不愁有人会偷走他的车子。
围墙斜对面的那个安闲的自警团员,眼看着这胸垂红领带的家伙,把双手插在裤袋里,仰着头,向围墙内的那些树枝看了一下。在向晚的凉风里,不时是些枯黄的树叶,从这高高的落叶乔木上面飞舞而下;有一片拂过了这人身上的一件米色上装的肩部。
连着,这人便举起轻捷的步子,走向那两扇铁门之前,伸手按下铁门边的电铃。片晌,铁门上的一扇狭小的套门轻轻开放,有一个满面机警的年青的仆役,在这狭门里面露出半个脸,带着询问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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