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ga就在这个窗子里。”
“她美不美?”
“你看戏剧里所扮演的织女美不美?”
“你为什么要把她称为织女呢?”
“在春天,她的长窗敞开着,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那卧室的一部分。她常常坐在—张方桌前编织绒线,因此我暗暗地把她称作织女。”钱锦清一面解释,一面又说:“她长得真美。有时,她走出阳台,凭栏闲眺,她的纤细的手指,真是雕刻家所无法描绘的手指。她的秀发常梳成不同的式样,据我看,第二天比第一天梳得美,第三天又比第二天美,而第四天……”
黄令德怕他从第一天美说到第三十天,慌忙说:
“世间的美,应该有个限度,太美了,那会遭到天公的妒忌的。”
“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今年的夏季,每天傍晚,她常常到阳台上来纳凉,穿的是一种乳白色的轻绸的短衣,那不知算是浴衣还是什么,衣角上,绣有一只只黑色的大蝴蝶,风吹过来,那些黑色的蝴蝶像要飞起来,她的苗条的身子跟着那些蝴蝶也像要飞起来。”
“于是你的身子跟着也快要飞起来。”黄令德第二次打岔地说。
“我的身子不会飞,但至少,我的灵魂快要飞起来。”钱锦清堆上一脸轻佻的笑,他点头承认。
“有了这样的奇遇,怪不得,这里的秋天,不再是落寞的秋天了。”
“这不能说是奇遇,因为这颗Vega,已经有了她的Altair(牵牛星)。”
“那么你,只能算是一个古代的观星家,可怜!但那位有幸福的Altair又是一个何等样的人物呢?”
“那是一个身材瘦长,面色憔悴,很带点忧郁感的人物,看样子,有点像一个美术家。”
“哈哈,你在为你自己写照了。”黄令德向那个白色窗帘呶呶嘴:“那个长窗以内。除了那颗Vega跟她的Alair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一个态度很佻的家伙,看来像是一个悬挂汽水瓶盖的人物。”
“悬挂汽水瓶盖的人?”黄令德有点不懂。
“枉为你是红领带集团里的人。”钱锦清笑笑说:“连这个也不懂,汽水瓶盖,那就是证章呀。”
“这个家伙又是什么人?”
“看来像是那位美术家的密友,他跟那个Vega好像有一种越轨的亲密。”
“听你的口吻,好像吃过柠檬酸。”黄令德向他打趣。但是钱锦清自顾自说:
“在夏天,这窗子里真热闹。”
“他们有些什么新奇的节目呢?”
“那三个基本角色,常在一起玩纸牌,有时候,玩纸牌的人增加为五六个。他们叫闹着heart与diamond,可能是在那里玩bridge。”
黄令德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新奇有趣的故事来,但结果,他只说出了玩纸牌,他有点失望。于是他说:
“你太没有常识了。bridge不可能由三个人或者五六个人玩。并且,这是一种比较有意思的东西。你所描写的这一伙人,看来不像会玩这个。”
“你凭什么理由把人家看得如此之轻?”
“你凭什么理由把人家看得如此之重?”
钱锦清笑着摇摇头。黄令德说:
“不要管这个。但今天,这颗美丽的Vega,到什么时候才会在银河的对岸出现呢?”
“不要提起吧,”钱锦清忧郁地说,“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那颗美丽的星,连那位美术家也不再看见,总之,这两扇长窗现在是关着的时候多,开着的时候少。”
“那又为了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你很有点惘惘吧?”
“欣赏一颗美丽的星,那是人类的天性哪!”
他们的谈话暂止于此。总之,他们为了太闲,才会进行这种无聊的谈话,可是,就为这一席谈话,却引起了一件非常怪异的事!
这怪事就发生在谈话的下一天。
这一天,钱锦清有些事情,下午就出去了,直到半夜,还没有回来。黄令德独自一个,留守着这寂寞的小楼,独自一个闷得发慌,在深夜一点钟的时候,他还没有睡眠,因为屋子里的空气太沉闷,于是他又无聊地,踏上了那座阳台。
这是一个深秋的季节,漆黑的长空,只有少数几颗星星,在疲乏地眨着眼,夜风吹来,带些凉意,远处,偶有几声犬吠,穿过了无边的黑暗,凄厉地送向耳边,景象真是萧飒得可以。
为了上一天的谈话,他不免向着对方的屋子,多注意一点。但是,对方那五幢积木似的屋子却已盖上了深黑色的被单,进入了深睡眠的状态。
夜凉渐渐加深,黄令德独自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他准备回屋来睡眠。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觉得眼前一亮,四周的深黑,被这突然而来的亮光扯破了一大块。
对方第五幢屋子的楼面上开了灯。
那长窗的窗帘,被耀成了银白的一片。
有个影子,在这银白的光芒中一闪。
一个意念立刻闪进了黄令德的脑内,他想,会不会这影子就是那颗美丽的Vega,会不会这美丽的Vega,揭开了窗帘,走上她这绿色的阳台。
52书库推荐浏览: 任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