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局中的警官是个高长的山东人，姓史，听我说明了缘由，又见了厅长的片子，自然不敢怠慢。他连忙吩咐一位叫齐初熙的年近四十的巡长，马上点集二十名武装警卫。那巡长的行动并不像我预期的迅捷，约摸隔了十五分钟，才把警卫传唤齐。我急急带着他们，一块儿奔往惠民桥派出所去。霍桑已等得不耐烦，一见我，便向我抱怨。
他道：“你为什么这样迟缓?已经耽误了十五分钟，也许要坏事哩!”
事实上是那位老巡长耽误的，与我无涉，但是申辩也不便，我只得代人受过含糊承受了。
霍桑向齐巡长打了一个招呼，说了几句，立刻拉了我在前先走。后面巡长和警卫们化整为零地分组跟着，一同过了惠民桥，望南前进。霍桑一边走，一边向四面张望，凡看见往来的人，都悄悄地仔细打量。警卫们也奉命静默，真像行军夜袭，大有所谓“衔枚疾走”的光景。
霍桑附着我的耳朵，说：“我方才独个儿出来，就是先来打探党窟的所在，作一个最后的确定。我防你不明情由，要跟我来，故而悄悄地溜出来。你知道打探的事贵乎神速秘密，人多了往往反而败事。这一点请你原谅我。”
我道：“那么党窟的所在地，此刻你已确定了没有?”
霍桑点头道：“是，就是东台寺的后殿。快到了。我很害怕，也许会错了时机。赶紧些吧。”
在加速脚步下，我们走过了永宁桥，便渐渐地折向东行。过桥之后，路灯渐见稀少，两旁的树木反见浓茂起来，加着蓬蒿杂列，密密层层，道路很是难辨。那晚的月光被一层浮云遮蔽着。风过处草木簌簌地颤动，黑夜中见了，仿佛鬼魅结队作舞。我本来带着怀中电筒，但霍桑不许用，后面二十名警卫所带的凸面警灯，也都把灯光掩住了，不敢放一丝光线出来。
在暗路上疾走了一阵，大家都有些气喘喘。霍桑扯扯我的袖子，向前指一指。我抬头一望，隐约望见前面有一所黑巍巍的房屋，想必就是所说的东台寺。
霍桑忽自言自语：“他既然没有出来，也许还在那里吧?”
我不知霍桑所说的“他”是哪一个，也不便问。到了离寺二三十丈远的地点，霍桑立即传令停步。命令便像蚂蚁报信似的向后面递过去。
他向齐巡长低声说：“这寺有前后两个门。党人的巢窟本来在寺后，但是前门也不可不守。你指派警卫们分组守住，别太近，可伏在附近的树林底下。你听我的警笛吹一声，就派一半人进来，其余一半还得守着门。”
齐巡长答应着，便退后去指挥。
霍桑一手拉了我，附耳道：“包朗，你的手枪准备好。我们要进去破贼巢哩!”
十、佛殿上
紧张的刺激又袭上我的心头，我的精神提振到了最高度。我的每一条神经都像张在硬弓上的弦。眼前横排着一种严重的任务，我自然不能不拼着全力进行。我将手枪从袋中取出来，紧紧地握在右手中，鼓足了勇气，随着霍桑，绕向寺后来。
寺的后门外面，有一方旷场，场上立着两株松树，又高又大，黑漆漆地矗着，望去很像是什么巨魈。一阵风过，松针松枝互相摆动，发出一阵子稷稷的乱响。霍桑和我都穿着黑衣，在黑暗中行动，比较不易惹目。他首先偻着身子走近寺门，运用他的猫一般的眼睛，向寺门瞧一瞧。他回头招一招手，似乎叫我走近去。我急忙蹑步而前。
他附耳说：“没有看守人。”
“这样子疏忽?”我也低声答一句。
“这不是他们固定的巢窟，只是临时的集合地。他们也想不到立即会给我发觉。”
他更走近门，身子也偻得更弯些，伸手推一推门，又向我招招手。
霍桑低声道：“这寺门也虚掩着。真凑巧。”
我道：“可是门里面也许有人。你得留意”。
霍桑把门一推，那厚重而黑旧的寺门，果然慢慢地应手而开。霍桑像刺猬般地踡伏在一旁，略等一等。没有动静。他才耸起身来，将手中的电筒略略放出一些光，便伛偻着踱进门去。我紧紧地追随在后面，一同走进那黑洞似的门口。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完全漆黑。平安地走完了这通道，我也用电筒略略照一照，是一座佛殿的背面。
一会儿，我们蛇行着转过殿背，便看见一尊大佛，威严可怕地高坐在石座上。霍桑一步一照，很注意佛殿的四角，若防有党人伏在黑暗中，来一个出其不意的狙击。可是佛殿中完全寂静，不见一些迹象。我关了电筒，立在暗殿中敛神静听，也丝毫不闻声息。
霍桑向我挥挥手，又匍匐着进行，步向殿左的一扇门，很像是通侧殿的。我也走近去，正想用电筒照时，忽听到砉然一声，那侧殿的门呀的开了!我吃一惊。有人从侧殿里开门出来了吧?我立刻举起手枪，照准殿门，准备射击。霍桑又低声招呼：
“别慌。这是一座侧殿。开锁的是我。进来吧。”
我捏一把汗，暗中摸索，险些地误伤了霍桑!我定一定神，跟着走进侧殿，不料一转眼间，忽不见了霍桑。
我停了脚步，不敢再前进。刚才霍桑明明先走，怎么忽然不见了?这里既然是秘党的窟宅，不会有机关地道吗?四围都是墨黑。我又冒险用电筒一照。一尊古佛面相比较慈祥些，是一座地藏殿，容积比大殿小一半光景。我又照照地下，都铺着方砖，但见烛泪点点，却不见有一丝罅隙异象。奇怪!霍桑呢?我正想发声呼唤，忽见佛殿背后射出一线电光。我知道是霍桑，高兴地走过去。霍桑正探手在佛肚子里掏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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