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来,低声说:“别这样胆小。这寺里好像已经没有人。”
我说:“他们不是在这里?你弄错了?”
“不是。他们已经走了。”
“我们怎么没有撞见?”
“也许另外有通路。时间太局促,我来不及进来细勘。”
“不会有地道秘窟?”
“不会。这里是党人们的临时窟宅,短时间断不能设备周密。”
我感到失望,问道:“你想这里果真是党人们的集合地?”
“是。”
“现在他们都走了?”
“至少已不在这殿里。”
“那么我们岂不是虚此一行?”
“当然要是能得到些证据,也不能算白来。瞧,这些不都是党人们犯案的确证吗?”
他拍拍他的衣袋,又张开袋口,用他的电筒照一照。他的衣袋里装了许多小瓶,瓶中都是一枚一枚怕人的断指!
我禁不住咂舌道:“唉!他们竟犯了这许多案子……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找到的?”
霍桑指着佛肚子里的一只钱箱,答道:“这里。他们把断指瓶藏在铁箱子里。”他又开了箱盖。“瞧,这里还有许多纸笺。”他随说随将一叠白纸取出,又用电筒光照一照,随又卷好了放入袋中。
我问道:“这些纸笺是和那天包断指的一样?”
霍桑点点头。“是……来,我们再到别殿去瞧瞧。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他引着我从佛背后转出来,不到几步,他又突然住了脚步。他伸手拦住我。我不明白原因,运目向黑暗的殿角中视察,瞧不出什么。
砰!
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虽不震耳,可是入耳有些凛凛然。
霍桑低声说:“这是寺门关阖的声响。刚才我还听到推开声……唔,大概有人来了。来,你跟我来——”
霍桑的语声未绝,已腾步跳到侧殿的门旁。我紧紧地跟随着,一手执了电筒,一手举着手枪,屏息地等候。外面的大佛殿上,果然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仿佛有一个人正从殿上走过来。是齐巡长吧?不会。他不得到暗号,不会贸贸然进来。那么是党人……我的神经又加增了紧张。我听到沉重的脚声已一步一步地走近侧殿的门口!
静一静。脚步声没有了——终止了。那人大概站住了在诧异,因为侧殿门本来是锁着的,现在是开着,当然会引起惊异。
静!是一种感到每一寸肌肉上有小爬虫在蠕动的静!可是只有一刹那。继续的是动!是一种狮子搏兽般的动!
霍桑不等待那来人进门或退回去,便踊身跳出来。
“慢走!”
跟这吆喝声同时活跃的是他的左手中的电筒。电筒开足了光。他的右手里握着的手枪直注那门外的人。我也急忙开了电筒,定神瞧时,看见门口外面立着一个少年男子。
那人身材高大,腰杆挺直,穿一件白细夏布长衫,头上戴一顶草帽,足上着一双白帆布胶皮软底鞋,浑身雪白。我更瞧他的面貌,略带些黑色,似乎已饱尝了风日的滋味。但他的五官很端正,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压在两条浓眉下面,一个直鼻子镇住了一张紧闭的嘴。猜度他的年纪,约摸在三十左右。
这少年的手中也执着一个电筒,但因着霍桑的一喝,并且有手枪对住他,电筒中没有放出光来。
当我端详那人的时候只有一瞥的工夫。这一瞥间,他给予我的印象,他像是一个学界里的教员。可是我们却把他看做凶犯。会不会弄错?
那人不慌不忙地先开口:“两位先生,要找我吗?好,请你把这可憎的东西放下吧。唉——是你,霍先生,正是你!前几天你打伤了我们的同志,今天可犯不着再这样子了。我们到里面去谈。”
霍桑向那人细瞧一瞧,点点头:“很好。你倒很爽快。我本来不打算动武。”
他果真把手枪放下,退一步,让他走进来。我虽也垂下了枪口,但仍握在手里,防他有什么诈变。那少年开了电筒,稳定地走进地藏殿来。他随将电筒的机钮扳住了,放在一张佛前的供桌上。我们也照样扳住了电筒,三条光线溶在一起,殿中便豁然明亮。那人又从佛座旁拖过两把破旧的椅子,请我们坐下。他自己也坐在供桌前面的拜垫上。
他先婉声道:“你们今夜到这里来,我着实佩服你们的胆力。霍先生,二十八日那天,我曾到你的旅馆里去看你,可惜没见面。后来你果然找到我们的所在,我们都很惊异。你遭了挫折,到底能够自己设法脱身,此刻又再接再厉,这种机敏勇敢的精神的确了不得!”
我暗暗奇怪,又暗暗内愧。我们正怀疑谁是那晚上救援我们的人,他倒说我们自己设法脱身。真是不可思议。不过那个访霍桑不见而退回去的西装客人,此刻总算有了着落。
霍桑摇手道:“不必说废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断指团里的团员?”
那人道:“正是。”
霍桑道:“那么利涉桥卫善臣的命案是谁犯的,你总知道。”
那人笑一笑:“那案子就是我做的。不但这一案,最近还有金丝湾里的那个下台的军阀倪树松,太平巷里的土豪张国植,我都到他们家去过一次,也都留下一个纪念。不过姓卫的是致命的,所以张扬开来。倪张两姓,只断了他们一枚左拇指。他们既然不敢声张,就也掩藏过去了。”他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瓶来。“霍先生,恕我冒昧。那卫善臣的右拇指和倪树松的左拇指,我已经先后寄给你。这瓶里的断指是太平巷里张国植的。我直到今天破晓的时分才做成功。现在一并交给你,让你作个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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