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把牙齿一挫,指着半开的门:“走,快走!否则,要你的好看!”
“好看?什么好看?我来形容给你听,你把手枪一攀,‘啪’一声,枪口冒出一烽烟一个黑枣子钻进鲁平的脑门,鲁平躺下来,脸上挂着一条黑血,完了,好看吗?”他又打着哈哈,“既然知道是鲁平,鲁平会剩一管实弹的枪给你玩弄么?嘿,笑话!”他近乎自语地说。
维德听他这么说,拉出枪膛一看,果然空枪膛,握枪的手勃地垂下来,随手把把门关上,颓然倒在对面沙发上,手握着头发,脸藏在胳臂弯里。
“孩子,怎么样?”鲁平打趣地说,同时打开自己的香烟匣授给他,“别着急,我们要谈的话多呢!”
维德接过香烟吸着:“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先不要问我,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鲁平?”
“看看你左耳上的标记。”
“嗯。”他伸手摸摸那一块橡皮膏贴没的痣。
“第一次你见我,就问我是从南方来,我觉得很奇怪,因此立刻注意你。后来到外面去细细一打听,把你的形状一吻合,不是鲁平是谁?”
“好乖觉的孩子!”
这两个人的谈话,不像是刚才曾经把枪相对,他们简直是好朋友。
“这有什么奇怪,你的脸色与颈项里的颜色完全两样,这就是你曾在热带上的标记。”
“先生的来意——是——”维德这时已经不像先时那么倔强。
“来意?来意是这样,你愿意自由呢,还是愿意把方才大香炉里取出来的一只表交换?”
“怎么!你方才也……”
“不错,我比你先到一步,我看见他咬你,也看见你用那大电筒敲他脑门。在你掸香灰的时候,我才走下去,你是上的四层楼,楼梯难走,走得慢。我是出后门,进后门,平坦大道,走得快,所以比你先到,倒空了你的枪膛。不一会儿,你也回来了。”
“不交给你怎样?”维德带些孩子气,“你……是鲁平……”
“不错,一个大窃贼,一个大窃贼可以证明一个行凶的人失却自由。”
“你冤枉人,有什么证据?”
“你咬伤的手腕,他被窝上的血迹,还有那软梯,你墙上的木梯,四层屋顶上的脚印,都可以使你锒铛入狱的!”
维德懊丧地坐着,把脚尖不住地踢玻璃圆桌的钢脚。
“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一串金链,底下系着一颗龙眼大小、紫红色的表,一根翡翠表链,提着一块玫瑰红宝坠。
“表是给你了,不过,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寻表?”
“可以可以,同时我要你先把过去的事详细说一遍,怎么会造成这种一个局面?”
“表的历史,大概你已经知道了。先父把表赌输的时候我年纪尚小,后来先父死了,先母切切嘱我非得把那只表赎回不可。她的意思,仿佛是伯父用卑劣的手段驱父亲去赌输,伯父赎回之后,先母要向伯父赎回,伯父对她说,还是放在他那里妥当,免得他以后再赌脱。不料先父死后他仍旧不还,先母去问他,他瞪着眼睛说,那时如果没有他,早已是别人袋里的东西,现在能够仍旧保守在严家,全是他的功劳呢。先母就此闷闷不乐地死去,临死时嘱我非弄回来,她死不瞑目!”说时维德一脸痛苦,接着:
“先母死后,我就寄居在他们家里。振东的为人很大方,不过我这位伯父又吝啬,又自私,我曾经和振东说过要赎回这只表,他一口答允在伯父前代作说客。就是在这晚,出事这一晚,这晚我恰巧与几个朋友在跳舞场——这种地方向来不涉足,时光太晚了,回学校不便,就走回家里——我是有后门钥匙的,一看他们都睡了,就轻轻蹑脚走到三楼。从前我睡在伯父后间,就是现在他们囤货的房间——见他房里有火,而且有振东的声息,正想推门进去,却听见振东在说起我想赎回表的事。我觉得立刻推门进去,不大方便,所以站在外面,听伯父怎么说。”
维德说得很疲倦,躺在沙发椅背,把脚搁在玻璃圆桌上。
“我听见伯父不答允,而且说,倘使我也有父亲的遗传性,把表赌去怎么办?不如现在不还给我,将来传给振东,永远遗传给严姓子孙的好。无论如何,他目前决不能还给我。当时,我听了非常恨,总要想个法子弄弄这个自私的人才好,正在不得主意,听见振东说要去睡了,我就躲进浴室。等振东下去之后,才默默地坐在房里,愈想愈恨。你要知道,我读的是化学系。当时就想出一个法子,不过是吓吓他,出出气的意思。”
他的脚一动,跌翻了圆桌上的水杯,他赶快扶起杯子,接下去:“我拿了一瓶磷,一支毛笔,在楼梯头顶,用磷画上一个鬼脸,走下去,想出个法子,使他走出来见那墙上的鬼脸才好。我走到楼下,把纵火门一关——这时振东房里已经没有火,只有他吃大烟的人还开着电灯抽烟,总门关脱之后,就在后门外沿尖嗓子喊一声‘捉贼’。原想火一暗,他会出来叫人,才能看见那鬼脸,不料老年人经不起吓,就会跌倒的。当时我一听见闯了祸,赶快去捩开总门,轻轻溜出去,在朋友家里住了一夜,直到星期六才回家。我看见伯父已经吓疯,李子表也不见了,自己觉得很懊悔,不等到毕业,就随了朋友动身到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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