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七个警察,一个巡长,押着九个犯人,进城去交给蒋警佐。蝶飞又拨两个警察,回到事务室,一会儿押了一个来,却是姚君北。蒋警佐没奈何,把一应人犯,逐一讯问。十个人便是姚君北、张启同、浦阿七、扬州老八、橡皮汪小六、金鱼四四、描金海段荣阿大、扦脚老胡、卖糖赵金、烧饼陈全。当下分别问了几句,有的狡辩,有的推得很干净,有的略认一些,只弄得蒋警佐头昏脑涨,再也弄不清。蝶飞候到周振华送了贾徵祥来,随后又来一个很体面的人,便叫他坐下。蝶飞这才立起来说道:“这个案子共分三段,第一段是贾徵祥失物,第二段是谋毙人命,第三段是失踪。里面本有一个操持指挥的人,表面却完全是连环党的活动。我从十四接到贾先生托查钻戒后,很费心思地侦查,真没有一些头绪,直到昨天命案发现了。承蒙警佐厚意,把我的当事人当做命案的要犯。在贾先生呢,无端被诬,又吃了些意外的危险,在我呢,却把那失物案有了线索,所以我也很感激警佐的。我到升平旅社去查勘,”说着,把件长衫放在案上,“第一,发现了这件东西,这长衫后襟左角上有一个红连环,这便是他们的记号。我早知道西北乡方桥镇一带,有一个连环党,起先专做些偷鸡剪绺小勾当,现在却渐渐进步了。他党内并没有党长,只分着设计实行两部,人数很不少,都分布在四处,并且各色人物都有。我自此发现了连环党记号。第二步,便认定浦阿七也是党中人,不信只看后襟好了。”一个警察把他衣襟一看,却并没有,浦阿七立刻喊起冤枉来了。蝶飞笑道:“你这一喊冤枉,便坐实你一点不冤枉,我已经到升平旅社问过,从前旅社是茶房号衣,都是洋布的,去年冬天才改用棉布,所有已发出的洋布号衣,都不曾收回,这件长衫,前胸左襟有拆去小口袋的形迹,这便是号衣放铜牌的所在。你这一喊冤枉,便证明这件衣服是你的,你犯案以后,不过不曾留意,把它放在六十四号房里。”浦阿七道:“杀人并不是我。”蝶飞道:“这一层我还没有说到,你听着吧。我既认定浦阿七是党中人,当时并不说破,知道他并不是重要人物,只把他做我利用,教他引逗我所要注意的人。在他呢,也很厉害,竟想欺骗我上他的机关。可惜我的策略还比他们高一筹。第三步,知道六十三号那个客人,很有可疑,原定十点钟和六十四号同走的,为什么六点钟要单身走呢?及至检查到一个捏皱的信壳,知道这人是苏州元盛祥的贩货客人,才把可疑两个字消去,可是总得带着奇怪的色彩,我便决意要去寻他,并且来不及告诉我的朋友,急忙去雇了吉福汽油船……呀,这汽油船怎样了?”蒋警佐道:“已经照办,这时快要到了。”“很好,我乘汽油船到得苏州,便去寻到了朱介然。朱先生,请你自己说吧。”
那时座上那个很体面的商人,慢慢地立起来道:“我是元盛祥外埠交际员,我从去年年底,到这里来代收一笔账,有三千多块钱。本来想赶末班轮船回去的,无奈交通一断,金融便停滞,钞票也掉不着,溃兵早已陆续到了,现款放在旅馆里,实在担心。好容易和这里同行南太平街盛丰瑞把款子寄给他,说明得失统由天命,直到今年,我还是一筹莫展,孤零零地住在升平旅社。这旅社的生意可怜极了,除了我外,别的客人一个没有。到了十四那天,六十四号来了三个客人,我是常出门的人,人家行动举止一看就得明白,便知道这三个客人并不正路,不过事不干己,只索由他。十九那天,我们小号里托盛丰瑞的交际员陆景如带给我一封信,叫我赶快回去,款子带不带,看着便罢。我这才叫他们去雇了民船,想和六十四号的人同走,因为听见他们也在要船,我空身走着,怕些什么?后来碰到了陆景如,说他由水警保护来的,明天还得一早回去,我这才变计,想单身带款,由水警保护,总不妨事的。遂同景如说明了,明天六点钟到盛丰瑞取款子,水警队长也由他去接洽。后来回到旅社,心里想总得早些睡,明天方好起早,哪知六十四号人声嘈杂异常,再也睡不着。本来他们晚上总是胡闹的,不过这夜格外厉害了,也听不出是几个人,是什么口音了。最奇怪的便是这茶房浦阿七也轧在里头,后来也是他劝停了,打起牌来。到了将近一点钟,他们打牌完了,人声也静了些,我觉得气闷,走起来把靠阳台的窗轻轻开了,正想走出去,到阳台上吸些空气。却不料六十四号阳台上立着两个人,我遂把身子缩住,把耳朵静听。只听得一个人似乎盐城口气的,恨恨地说道:‘你玩这种戏法,敢在我张启同面前来弄,哼!’底下听不出了。”“啊呀!”这是蒋警佐喊的。就这喊声中,张启同身子直扑到朱介然背后,早被蝶飞一飞足踢到他肩胛上,张启同立刻跌下去,却把朱介然怔住了,不敢说下去。蒋警佐咬了咬嘴唇,下决心似地道:“你说,把张启同拖到那边去。”朱介然道:“那晚说话的便是这人!便是这人!”蝶飞向张启同道:“你说你原籍是山东,怎么说的盐城话很熟呢?”张启同垂着灰白的脸,一声不响。朱介然道:“那时约摸隔上一分钟,另一个人是苏州口音,抖着说道:‘实在是空的,并不欺你。’这两句话我却不懂。”蝶飞道:“你不用解释,只管讲下去吧。”朱介然接着说道:“那时只听张启同恨恨地说道:‘空吗,姓潘的,可要对你不起了。’说着,似乎在身上摸索一会,取出像白手巾样子的向苏州口音的脸上一揿,以后只听见脚声杂乱了一阵,又夹着拖桌子声音,随后便听他们陆续去了,房里一点声息没有。那时把我的身子都吓软了,好一会,我才敢轻轻地把长窗关上了,我也不敢睡,巴巴地盼到天色一亮,我就赶出旅社,到盛丰瑞把事情弄妥了,上船跟着水警同走。实在我那时恐吓到极点了,却还想不到就会出命案呢。等到下午,忽然这位金先生来小号里和我说明一切,我想这是义不容辞的,总得来证明一声,免得别人无辜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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