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部长傲然地站起来,说:“你就像伊索寓言中那条冻僵的蛇,可怜的女人。如果不是你鬼迷心窍,想要证明什么的话,或许你可以成为真正的有马夫人,而很多事情都会……都会很美好的!”或许说到最后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不伦不类,只好以哀伤的沉默来代替。
然而,当我想动一动身子时,才发现高森警视正斜睨着我,当四目交接时,他嘎嘎地笑了几声,说:“孙君,你方才说到手套,会不会是你跟踪了有马夫人很久,知道她买了许多双手套,于是……”
我讶然地望着他那猎狗般的脸,预感到自己将是下一个有马部长。而当我俯首无语时,再下一个就是林玉欢。刹那间,我又想起那片自由的云。但是,当我再凝望窗外时,也已消失无踪了。到底飘向哪里去呢?我专心专意地思索这个问题,不再理会话声沙哑的高森警视。
选自《遗忘的杀机》,林白出版社,1992年
无悔追踪
张策
一
命运是个什么玩意儿?
它是精灵,还是鬼怪?它是哲人,还是稚童?它是历史,还是现实?它是圆,是方?是苦,是甜?是真,是假?……
我寻求答案,却依然糊里糊涂。
我只隐约知道,对于我和我们家老爷子来说,命运也许就是那个瘦瘦高高、似笑非笑的家伙……
二
我要讲的第一个故事主角是我家老爷子。
故事发生的年代是遥远的,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那年代是激动人心的,革命领袖的手指在军用地图上戳点着,每点到一处那里便很快会飘起留着弹洞的红旗。
命运在这时和我的老爸开了第一次玩笑。
怀着一腔革命热情的地下学生党员想投笔从戎,可组织上的一纸介绍信却把他送进了刚刚组建的公安局。
准确地说这在当时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那年代的人淳朴。老爸庄重地穿上了带着“公安”臂章的军装,从此走上了一条漫长、痛苦、坎坷、光荣……怎么形容都不过分的道路。
我要讲的故事便发生了。
那是一个热得人流油的夏日,连蝉的鸣叫都显出了倦惫。老爸匆匆忙忙地赶回派出所,他心里蹦跳着一个紧张的欣喜。
他管界的一个洋车夫告诉他,恶霸“四阎王”悄悄溜回家来了。那洋车夫曾有个不甘受凌辱的妹妹就死在“四阎王”手上,洋车夫苦大仇深爱憎分明。
缉捕“四阎王”归案是上边早就下了的命令。年轻的老爸仿佛看到一枚立功奖章在他面前闪光。他匆匆地赶回派出所叫人,边走边想象着把“四阎王”堵在被窝里的那种愉快。
派出所门口,他和一个瘦子撞个满怀。
此人叫毛四林,留用的前国民党警察。冷不防地相撞使此人的猴儿脸上撞出些笑纹来,搭讪一句:“回来啦?”
“嗯……”我爸爸无心回话,径直走进去。
“我买包烟去。”毛四林对着他的背影说。其实这话说不说两可,可这留用警察还是说了,而且说得不大自然。
爸爸冲进派出所的院子,直奔所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在他鼻子前面拉开了,长着大络腮胡的所长也正扎着武装带冲出门来。
“小肖,你来得正好!快招呼人,抓‘四阎王’去。”
我爸爸一愣,奇怪所长怎么已经知道了?正疑惑间,办公室里又走出个人来,我爸爸一下子便明白了。
这是个瘦瘦高高、似笑非笑的家伙。
我的老爸爸在向我回忆这故事时曾反反复复地强调了这一刹那间的感觉。那不是被人抢了先的恼怒,也不是对此人来报告的感谢,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疑惑,一种隐隐约约的被戏弄感。我笑老爷子多疑,他却瞪我一眼,断言我麻木不仁。
当时那种情况当然不容老爸爸多想。一行人等匆匆准备了一下就拥出派出所。临行,大胡子所长对那瘦高的家伙说:“您也跟着去一趟吧。”
那家伙弓一弓腰,轻声答了个“是”。
这个细节我爸爸也记得很清楚,他说那家伙当时分明做了个标准的立正动作。一个普通的小市民会做出这地道的军事动作吗?应该不会。
这就是疑点。老爷子说。
“值班的呢?毛四林呢?”在走下派出所的台阶时,大胡子所长突然问道。
“他说他买烟……”我爸爸说。
大胡子的脸沉了一下,挥手叫大家快走。
那天的行动应该说是快速的,可“四阎王”还是溜掉了。他那布置豪华的卧室里一支大烟枪还是温热的。那年代人们还不大讲法制,尽管没有搜查证可大胡子还是叫人把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连院里倒扣的金鱼缸都掀了起来。“四阎王”的眷属哆哆嗦嗦地挤在大槐树下,虽是夏天却摆出一副惧寒的苦相。
大胡子铁青着脸,站到“四阎王”的大老婆面前:“说,谁给他送了信?”
那婆子垂了头不做声。
这时,那瘦高的家伙轻轻松松地插了一句:“说吧,政府同志讲宽大的。”
婆子侧脸,向他射去两道阴冷的仇恨目光,却仍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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