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爸爸打断了他的话,老爷子的声音很沙哑,“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着……”
“肖同志!”那白发苍苍的翠萍迈上一步,“要不是当年你那50元钱我早就……”
爸爸摆手,闭上眼睛。
原来在那个神秘的夜晚他给了这女子50元钱,这在当时可是一个民警一个月的全部收入。我爸爸从没提过这件事是他不愿提吗?当年那个月他是怎么生活的呢?我的母亲知道那50元钱的去向吗?
人们悄悄地退出去。
大胡子似乎想说什么,可马福禄紧拉着他的胳膊,他只好咳一声很不忍地走了。高所长似乎也想说什么,可他历来就是个寡言的人,张了几次嘴也没有声音,脸反而涨红起来,跺跺脚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父子,我们这两代警察。
我们都沉默着。
我知道对于我的爸爸来说现在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为之追踪了多半生的目标今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然而却是这样的一种方式。是坦白吗?是自首吗?无法追究什么,更无法惩罚什么,而失去的则永远失去了……
爸爸能否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此刻一定百感交集,甜酸苦辣汇集在心头,潮起潮落般地冲击他的心……
“你怎么还在这儿?”老爷子突然问道,眼睛还闭着。
“我……陪陪您。”我说。
“可怜我吗?”
“这……”我怎么回答?
屋里渐渐暗了,老爷子和他的轮椅渐渐融入侵来的暮色,变得像一尊一动不动的黑色的雕像。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到他也许会就这样永远永远地待下去,把一个曾经熊熊燃烧的灵魂铸成冰冷的石头。
他会这样吗?
“也许这就是命运……”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警察的命运。我预感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不这样也就不是和我周旋那么多年的冯静波了……”
我换了一条腿支撑身体重心,凝神听着。
“我不是为了我而始终怀疑一个人的,这你懂吗?”
我想说我懂,可我张不开嘴。
“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警察的一切就不再属于自己,它属于……我只是没有想到冯静波是个还算有良心的人……有这个结局,我……死也闭眼了。”
“可……您的腿呢?我妈呢?还有我哥哥……”
黑暗中的雕像抖动了一下。
许久,他喃喃地说:“你妈妈……她也是警察啊……”
我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涌出心扉,搅起一股热乎乎的浪拍打着我的咽喉。我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我想只要泪水冲破—切阻拦那就什么都不再存在,我一定会觉得非常痛快非常清醒。
十八
命运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思忖着走进小芝麻巷,走上我爸爸走过无数次的那条小道……
我仿佛找到了某种答案。
原载《啄木鸟》,1992年第2期
盗马贼
冯苓植
一
茫茫的大草原上,大老刘驾驶着摩托风掣电闪般急驰着。
按说,这是件挺惬意的美差。
正当盛夏,酷热难当,好多国内外的旅游者都花钱到这里买这种消遣呢。两耳生风,遍体清爽,就像在无边无际的绿海上腾云驾雾似的,别提有多么舒坦了!
可大老刘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好。
惬意、舒坦,能和他这号人沾边儿吗?自从披上这身绿皮,天生就是受罪鬼的命。当官的躲在屋子里干什么缺德事儿都没人敢说,可他们只要不能及时破案就准被人戳脊梁骨。
尤其是这次!
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如今大城市里时髦偷汽车、盗摩托,似乎盗窃犯也越来越向现代化靠拢。而在这荒僻偏远的大草原上却恰恰相反,竟骤然出现了一位大盗马贼。古典式的作案风格,好像偏偏要越来越复古!
这并不是杜撰!
据老牧人说,这绝非是那种土头巴脑儿顺手牵羊之辈,而肯定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马上高手。声东击西,飘忽不定,幽灵般出没于峡谷草原之间。好似来无踪、去无影,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玩玄。且不说众多马上健儿拿他没辙,就连野性勃发的生骒子马见他也犯迷糊。只要他镫里藏身一声唿哨,愣乖乖地跟着他往悬崖顶上跑。但似乎很讲究“盗亦有道”。从东到西,每个牧场上他只偷三匹马。而且干得潇洒,每处均留下个血字:还!这一手干得可真绝,致使老年人竟为此感叹不已,年轻人也有的跃跃欲试。没过多久,就连来旅游的老外们也知道了,愣伸出大拇哥洋腔洋调地喊:
“高!佐罗!中国的佐罗!”
这不是明摆着摘草原刑警的面儿吗?在牧区,县称作旗,乡称作苏木,村称为浩特。这外国人一伸大拇哥喊“高”,旗、苏木、浩特便再不敢等闲视之了。给自己家乡抹黑,草原牧人绝不答应。旗公安局一声令下,追踪缉拿盗马贼的行动便更加紧了。
大老刘曾参加了此项活动。按说,他也算得上是刑警大队的一把硬手。一米八十的大个子,虎背熊腰,往草地上一戳就像半截黑铁塔。就是他背着手儿不动,也准能把盗匪们给镇住了。谁料想刚等他追踪到巴音杭盖草原,这大盗马贼竟公然和他较起了劲儿。还没等他在蒙古包里坐稳了摸清情况,峡谷牧场就让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两匹马。这不是公然拿他开涮吗?可牧马人告诉他说:这盗马贼一向出手有板有眼,说三匹总是三匹。没留“还”字,差一匹他准还会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任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