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那粗麻绳不起眼,却也是有讲究的,在偷儿间它可有个雅绰唤作“过云梯”,做法是先将绳索前后两端系死,束成拳头大小的环套,再用耩子树油细细抹了个遍,最后放在窨湿处风个十天半月的,让耩子树油完全渗透进麻绳的间隙里,这样做出的“过云梯”韧性极高又柔滑异常,对付早年间的砖墙瓦顶那可是如履平地啊。
黄大眼猫在墙头,摒息观望了一阵,老王头厝内一片昏黑,依稀听得到里屋细微的鼾呼声,这也难怪,夜里两三点钟的时候,可不就是睡得正香么。黄大眼抿嘴偷笑了两声,心道爷爷我今趟算是选对了,俗话说“贼不走空”,在你老王头家可得开个好头彩。想罢一堕身子,像狸猫似地落下地来,经历了几年的偷儿生涯,这小子的身子骨利索得很,再加上鞋底垫了草灰,竟一点动静都不带的。
只见他猫手蹑脚地靠近窗台,望着一片挂满的蜡鸡风鸭直吞哈喇子,也难怪他馋得慌,都多少天没进肉食了。但光看着也解不了馋呐,得先把那些铜铃铛弄哑了,黄大眼可早想着了妙招儿,翻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泥丸子,凑准铃铛口,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这泥丸子正把铃铛里的震簧给裹得严严实实,就这么往复了数遍,老王头家的这些铜铃铛全都被他弄没了声响,黄大眼又是一阵偷乐,已然四海升平,那爷我这就不客气了。想罢摸摸这个,又掂掂那个,最后拣了两只最是肥厚的蜡鸭,松下线绳往腰里一系,循原路翩然跃出墙来。
就这么一路晃到村尾,黄大眼腰间只怕系了沉甸甸的不下十余件干货,脖颈上还念珠子似的挂着几串干椒蒜瓣什么的,一晚上下来这混小子收获颇丰,心里甭提有多美了。时下已鸡叫头遍,东方依微露出了鱼肚白,隐隐听得周边几家便壶夜器的响动声,黄大眼思酌着爷若再不“脱穴”,怕是要给人发现了,忙一溜小跑地向后山遁去。
后山上衰草丛生,石壑难行,所幸黄大眼平日里走得惯了,虽是深一步浅一步的,脚程却也不慢,没一会儿工夫便已来到毂辘厝前。
那位看官问了,他还不赶快折返家中,跑山沟子里头来做什么?您还别费那份心,这恰是黄大眼的精透之处,就他祖上留下的半喇破砖房,门页子、窗扇子全是坏的,要把这些个东西藏哪里?而这毂辘厝可就不同了,村里人都觉着地头晦气龌龊,谁都不愿意靠近,据说阴雨天的时候,远远就能瞧见有几个阴兵阎卒绕着庙在巡逻,这等老年头的寄尸地,试问哪个吃撑了没事儿会来逛逛?可黄大眼素来不信这个邪,反正凭身一条烂命,天收了鬼收了结果都一样,无外乎找阎王老儿签个到,二十年后爷又是条好汉,所以他一向都把毂辘厝当成自己的匿赃地。
灵异支线-《撷异录》-卷一 005 馊婆子
且说黄大眼一夜奔波,着实顺着了不少干货杂陈,也该是他贼心贼性,胆大包天,竟敢将这些赃物儿携至毂辘厝来,可临近庙堂口的时候,忽然从内室里传来一阵厉如夜枭的哭声。
这时天色未明,毂辘厝内又无掌灯,四下里衰草摇曳恰似憧憧鬼影,那凄厉的哭声又时高时低,咿咿唉唉,直撩人心魄。黄大眼忽听这番异响,浑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毛孔“呼啦”一下全都支棱了起来,猛出了一身白毛汗,当下便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心头一阵打鼓,暗道坏了,这毂辘厝向来不干净,爷虽从没遇上过脏物儿,不过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见爷我收益良多,正赶上阎罗小鬼出来撩食儿,寻思着打打我的秋风?
也当赞他胆底儿硬实,在这荒郊野地里,换作旁人早他娘的尿裤子了,黄大眼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日你小鬼先人的,想从爷口中夺食儿,门都没有!想罢从地上抄起一根儿臂粗细的树桠子,横着心就往庙门里去了。
可还没走两步,那哭声竟转成了枯哑的尖笑:“你这混帐小子,胆气儿还真够足的!”
黄大眼一听,不对呀,敢情这鬼我认识?他两眼珠子骨碌一转,旋即明白了过来,当下便把那树桠子丢到了一边:“奶奶的,你个馊婆子装神弄鬼的,可把小爷我吓得不轻!”便即推门进了堂口。
只见内室当间端坐着一个浑身污秽不堪的老婆子,灰头土脸,一蓬嵩草似的头发,也不知是何年月没洗了,身上的衣裳也是千纳百补,油污杂罗,一副老乞婆的模样,正掰着脚丫子搓垢呢,见黄大眼进来,便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嘴歪七扭八的黑黄牙口。
“赫?你个兔崽子今儿发显了,瞧这腰上挂的,馊婆子我可算是有口福了一回!”
黄大眼将腰间的物事扯下往地上一撩:“可了不得……生火!咱娘儿俩今天开开荤,只当是过个早年吧!”
原来,这馊婆子是稗礁村里的一名吃“百家饭”的太嬷,平日里和黄大眼有些交情,时不时地会匀些乞食儿来给他,这毂辘厝的所在正是她引着黄大眼来的。
书中暗表,所谓吃“百家饭”,其实这只是种雅称,即是乞讨得食的意思。早年间,各地自然村都是同宗族本姓氏群居,不少村落中都有一至两名“家宅乞”,就是村子里供养着的乞丐,他们不必外出行乞,而是由本村的人家提供饮食起居之需。这些“家宅乞”大多懂得巫行异术,一般居住在本村的宗祠族堂之内,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村民会来请求他们帮助和指点。这些“家宅乞”虽然多是挂着幌子吃软饭的宵小骗徒,但也不乏确有奇技神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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