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以无趣的表情说着,继续审视下一件玉器。
李同源整个人感到晕眩。
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管理玉器的时候,刻有乾隆三十四年铭文的除了狮子香炉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这么说来,这是那个的赝品吗?)
他感到全身的血在流失,眼前一片模糊,突然失去了意识。
9...
究竟是谁做的赝品呢?
在医院病床上意识恢复的李同源,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这件事。
赝品的出现,表示那个香炉不见了。当那个香炉被放进故宫时,之前的原创品似乎已经远渡重洋到了美国。
谁拿走的呢?
(一定是个恨我的家伙所为!)
李同源如此想着。
庄念伟的脸突然浮现眼前。
--那个香炉被夺走,对李同源而言将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除了庄念伟,不会有人知道。
当素英提到乳房的话题时,庄念伟愤怒的表情下,莫非隐藏着黑暗的憎恶?
从在上海天主堂街的仓库,重新审查装箱后,一直到在台中雾峰乡的收藏库因清查而再度开箱为止。
--这十七年之间,是在何时、何地以及如何地被掉包的?
据李同源的推测,一定是素英在庄念伟面前提及乳房的事情以后。说推测,不如说是肯定。
那么一定是在峨眉了。能够自由出入有一个中队守街的峨眉大佛寺的,只有博物院的职员。但成立清室善后委员会以后,规定不准一个人单独进出大佛寺,原则上必须组成小组才能出入。但是,收买几个人、再巧言欺骗的话,想取出物品并将替代的赝品带进去,并非不可能。
正文 青玉狮子香炉(47)
至于封印,则因长期以来,蜡的脱落以及纸张的磨损,已经重贴了好几次,实际上,李同源在峨眉时也做过这样的事。
如果将既憎恨李同源又想要能够偷天换日的人,限定在博物院职员的话?--无论怎么想,除了庄念伟,实在想象不出还会有谁。
掉包者是谁,已经是次要的了。
现在,李同源的心,出现了一个空空的洞。不,应该说是整颗心都被刨挖一空。想着掉包者是谁,并非他的心,而是余留的情绪在作祟。
如何处理这个空洞?
他感到一筹莫展。
有一天,科长前来探病。
“你是故宫博物院成立以来,很有功劳的人,我们却没有奖励功绩的办法,实在非常地遗憾。怎么说呢,因为预算有限,薪水又少。可是,你仍然带着病体拼命地工作,非常地令人佩服……”
很含糊的说法。其实,科长真正想说的是--刚从学校毕业的职员增加了,年迈的职员如果不看好时机退休,还真令人困扰。……
但是,科长又表示要介绍他到台北某美术商那里工作。工作轻松,待遇也不差。
“好,就到那里去吧!”
李同源答道。
如今知道狮子香炉已经不在了,故宫中再怎么珍贵的秘宝,对李同源而言,都只是破烂。
也没有留在台中的必要了。心被掏空的男人,随风顺势漂泊是他的宿命。
任职的台北美术商那里,主要交易的是瓷器,玉器并不太多。正如科长说的,工作很轻松。
来到台北,大约过了一年以后,李同源遇见了一个稀罕的人物,那个润古堂的幕后老板日本人野口。
当时李同源大约二十岁左右,现在则已经五十多岁了,起初他喊住野口的时候,野口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直到说出润古堂,野口才拍着膝盖说:
“啊,你是在王福生先生教导之下……,那个雕刻玉的……好久以前的事了。”
正文 青玉狮子香炉(48)
野口已经快七十岁了,但仍在从事美术品的买卖。到台湾旅行,为了顺便调查一下行情,所以来到美术商这里,他操着没有忘记的中国话交谈着。李同源正好在那家店。
几天后,野口请李同源到餐厅吃饭。
像野口这样的人,不会只是因为过去认识,就毫无理由地请对方吃饭。果然,提到生意了。
“李先生,看在过去的交情上,能不能再帮个忙?是香港啦。我最近要在香港开店。那里呀!从大陆逃出来的有钱人,手头上有很好的古董品呢!他们会慢慢地脱手。是难得的机会哩!”
如同不放过清朝崩毁后的机会一般,野口料准了逃亡富豪会开始走向穷途末路。
一年后,野口在香港开了店,李同源去了那里。
他答应野口邀请的最大理由是,在香港也许能碰到庄念伟。他想彻底了解狮子香炉究竟怎么了。
他期待着庄念伟从事专业的古美术工作,那么在香港只要问问这一行的人,就可以知道他的下落了。
在香港一打听,果然很快地就得到消息。--但是,却是他已在两年前去世的消息。
(正是我看到那个假香炉后,整个人几近崩溃的时候。)
李同源心想,这真是上天注定好的。
庄念伟做的是以外国人为对象的古美术掮客。听同业说,他做的生意并不太大,但生活过得很富裕,他的遗孀至今仍住在很宽敞的大宅邸里。
获悉了地址后,他前去拜访庄念伟的遗孀素英。她的确住在传闻中的大宅邸里。
“你也该来了,我正等着呢!”
素英看到李同源后,突然说道。
“什么?”
是没有预先告知的拜访。李同源并没有听懂素英早已等着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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