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健治时常上媒体的对谈节目,发表“以爱心和真诚从商”的方论,好好先生的形象颇受世人肯定。相对的,杉原以讨厌媒体著称,从不接受采访,照片也因本人拒绝刊登而极少看到。杉原英雄这个名字虽然经常出现在经济报刊上,但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的长相。
在《日本雷顿第十年的英雄传说》这本书中,有几则注明由消息人士透露的消息,介绍了杉原的发言。
“只有我能掌握雷顿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因此,也只有我能管理雷顿。假使有人想消灭雷顿,除非先杀了我。”
“不论年节或平日,只要发现员工接受厂商馈赠,我立刻开除。即使是一张啤酒券或电话卡都不行。我常告诉员工,欠厂商人情,等于提高采购价格。而尽量压低采购价格,是加盟店托付给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义务。”
“我极少去现场,等于只进行纸上作业。但我认为这样就好,因为一旦了解现场,就无法毅然订出决策。”
“对于雷顿加盟店的店主,我只会直接会晤一次。但若怀抱梦想加盟的店主,因为对雷顿的经营失望而打算退出,我会下跪谢罪。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曾下跪过。”
从这些言论,可以感受到他的自信和不同凡响,恰似耶稣受到人们狂热的支持一样,有很多人被他吸引,但他也树立了不少敌人,就像耶稣受到人们的爱戴,也受到人们的迫害。
踏人F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大厅,从十排以上的长椅中发现侦探,我原想跑过去问声“等了很久吗?”却又当场停下脚,盯视着他的侧面。侦探的外套衣摆左右翻开,翘着腿坐在长椅上,四周坐满等候缴费和领药的门诊病人。穿着医院提供的病人服、哗啦哗啦推动着悬挂点滴或采尿容器的杆架走动的人们,以及白袍衣角翻动、快步穿过大厅离去的医师,脸上或背部或多或少都流露着一股沉重的气息,但侦探坐在他们中间,却仿佛刚被告知罹患癌症的病人,眼视阴暗,只有他那一角凝聚着浓厚的孤独。
侦探大概感受到我的视线,转过脸来。四日相遇时,侦探迅速起身。
“嗨。”他咧嘴一笑,侧面的阴影立刻消逝无踪。
在等候电梯时,我看了侦探一眼说: “你的表情很严肃,有点可怕。”
“本来不想说,我最不喜欢医院。”
“我也一样。喜欢医院的人毕竟不多。”
“我小的时候,母亲在老人医院当看护工。”
侦探说话的声音,只有站在旁边的我听得到。他说出日本东北一个城市的名称。
“我觉得看护工是世界上最低贱的工作。在病房角落铺一张席子,我母亲二十四小时窝在那里伺候病人。除了—个月回家两次以外,一直在那张席子上起居。她时常得意的说,因为她细心周到,病患都很喜欢她——”
侦探手插在外套口袋,默默注视着电梯的钢铁门,片刻后闭上眼睛继续说:
“每天照顾老婆婆、老公公的排泄物,从来都没有埋怨过肮脏。我十一岁的时候,在学校接到母亲昏倒的消息。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冷了。后来才听说,母亲脑溢血突发,跌倒在她睡觉的席子上。病人以为她太累睡着了,好意让她休息,结果延误了急救的时间。她躺了两个钟头没有动,护理长觉得奇怪想摇醒她,但已经回天乏术。”
侦探仰望天花板,平静的叙述。他的眼神如冰块压在颈上,让我感到近乎疼痛的冰冷。
“人在药品、医疗器具,以及医师齐备的地方,却没有接受任何急救,没有得到任何看护,躺在一张席子上暴毙。所以,我最不喜欢医院和雪。”
“医院和……雪?”
我踌躇的问,侦探双手仍插在口袋,耸耸肩。
“因为是大雪天,我滑倒了好几次,抵达医院时,全身雪水和泥水。不要说计程车,那时连坐巴士的钱都没有。我们家太穷了。替没什么来往的人担保,背了一身债,储蓄又被人骗光……我母亲好像是生来受骗的女人。然而,她笑口常开。因此,她死时的面容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愁容。我抱着冰冷的尸体,哭了好几个钟头。我刚到达时,母亲的面容平静美丽,后来当我突然发觉时,她脸上、身上,及覆盖的床单,都被我身上的雪和泥弄脏了。”
我不知如何开口。侦探在我旁边发出干涩的笑声。这笑声如砂粒般渗入我的耳膜。
“贫穷是罪恶。那时,幼小的我这样想。”
“想到迈阿密去,会不会是……”我用眼神询问下面的话,侦探点点头。
“因为那里不会下雪。”
电梯终于下来。进入左右开启的门内,面对操作板时,侦探对我眨眨眼说:
“为了实现我成天泡海水浴的梦想,这次的事非成功不可。督导员住几楼?”
“五楼。”
住院的督导员姓辰波,我简单告诉侦探此人的资料。他从口袋抽出手要按楼层时,一张照片顺着手势飘落下来。
“掉了。”
我比侦探先蹲下去捡取,不理会伸到我面前索还的手,背过身去注视那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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