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牛皮纸档案袋内,共计收集了一百二十张纸页,铭记着章先生从李宅密室现世之后,在吴陵以及周边地区所有的访谈记录。其中百分之九十是吴陵城里搜集的。主要地点有公共浴室、街坊棋摊、老年活动中心、戏曲研究会等等老年人聚集较多之处。黎帆和八哥聆听着窗外的潇潇雨声,一起分头围绕这些即兴留下的随笔记录,找寻着有关李宅研究的一切相关线索。
第68节:第四章绑架者之死
黎帆边看边心中感叹,怪不得历来就有人说正史不可靠,要以野史补充。其实,野史与官方正史不同的是,它采撷自民间,保留了不少湮没于文字记载外的事实真相,和正史讳言莫深的关节大为不同。在这些纸片中,他读到了一个几乎呼之欲出的李宅全景生活图画来。
叙述者,有曾替李家做佣人的,有昔日里家世显赫曾与李家有通好之谊的,有在旧政府当差和李家打过交道的,更有上代和李家有通婚史的姻亲后代。这样全景式的展开,黎帆清晰地分辨着李宅内生活的那些人,宛若置身于数十年前,眼见亲历一般。
李家主人主要的构成部分是:
李老太太,李王氏,卒于1943年,葬于吴陵城外东门外的荷花塘畔李氏祖茔。
李大少爷,名震中,字林客,早年曾任南京政府税务公署专员,后辞职居家。
李二少爷,名至中,曾任江苏省主席幕僚,后转任过江南某县县长,卸任后回到吴陵。
最后,便是大名鼎鼎的李三少爷了。他的宦途生涯短暂,专以纨绔、新潮、女色名闻吴陵几镇、扬州一带。
这兄弟三人在1947年秋末,几乎同时离开吴陵,之后便音信杳然,再无下文。据曾目击李家迁徙的守夜人回忆,李家三个少爷,并不是一起走的。最先离开的是三少爷。他的行色最为仓皇匆急,凌晨时分带着一个贴身的佣人拎着皮箱出了后门,直向不远处的稻河码头走去,乘最早的一班船离开了。李二少爷是大白天走的。说是去镇江省政府访友,随行的包裹有限,此去之后,再不见归。至于李大少爷,他因为是李家实质上的当家主人,可能是善后的事情比较多,耽搁了三天。他启程是最为气派壮观。动用了三少爷留下的那辆别克轿车,外带着吴陵守备团的一个排乘卡车护送他出境。据说,他是去上海会晤某位国民党要员,即将有重要的职务任命。结果,同样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空余下这座数百年的老宅基业,不闻不问。至于到了1949年后,像他这样的身份的人,躲还来不及,哪里敢自投罗网呢?
黎帆从这个谱系中迅速找到了自己位置。他,李帆,是李二少爷嫡孙。正因为李二少爷有在江南任县长的经历,才有可能将妻儿转移到无锡,隐姓埋名躲过一轮劫数。那么,有一个疑问油然浮出水面来,那位在美国先行发函来联系的李纯中老先生,究竟是谁呢?李大少爷,还是传说中颇具影响的李三少爷?
八哥在沙发上盘膝而坐,取笑道:“真是有趣呀,你虽然知道了自己姓李,却不知道当家掌门人是谁,哈,有趣!”
黎帆拍了拍裤子上掉落的烟灰,站起身来,朝窗外水天茫茫的雨景张望,摇头说:“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对于家世也是不太了解,更何况,那时候谁还讲究这些?结果,来了这么一出,我还半信半疑呢。”
第69节:第四章绑架者之死
八哥说:“这倒是毋庸置疑的,这偌大的吴陵城,人家怎么不去找张三李四,偏偏要找上你?那得花费多少精力,才把你从黎姓的泥潭里拽出来,掸掸干净后才在脑门上显出个李字来。黎帆,李帆,反正同音。我们叫你也不用改口,顺其自然了。”
两人在纸堆里分门别类地翻阅,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谁都没有听到外面房门传来轻悄的敲门声。这声音连续响了三四分钟后,似乎有些不耐烦,旋而变得沉重有力,砰砰直响。屋内这两人被惊动了,狐疑地对视,不明白这种天气里还有谁会来登门拜访。
黎帆冲八哥做个手势,自己起身去开门。门扇开处,一个提着伞的女子站在水泊中边撸着额头的水珠,边冷冷道:“你一个人躲在家里干什么?连敲门声都听不到?”
黎帆啼笑皆非,双肘互抱在胸前,退后一步,说:“原来是樊小姐,我刚才还猜是谁会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出来呢。”
樊小云尽管是打伞出门的,可是架不住风急雨密,雨水还是将她的衣服前后都淋透了,含着水分紧紧裹在身体上,起伏的轮廓,白皙滴水的脚面,多少使她带有了几分女性浴后出水般的诱惑。黎帆努力转移自己的视线,请她进门,去卫生间用干毛巾揩擦一番。樊小云也不客气,丢下伞关起门来,在里面一阵忙碌。
八哥依旧盘膝,好奇地打量这对男女,强忍住笑低声说:“看这模样,她像是来你这施美人计的,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免得坏了你的好事?”
黎帆挥手,没好气地说:“你叫八哥,不是乌鸦,没好话出你的嘴巴。真是无聊透顶,赶紧把那些东西收拢起来,别让她瞧见。”
八哥边收拾东西,边继续悄声笑道:“反正我看着不对劲。干脆,我拿着东西进你卧室去看电视休息。腾出地方来让你们聊。许多事情,都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发生的,要珍惜哦。”
说罢,八哥果真退到卧室里去,带起门来,留出客厅让黎帆待客。黎帆无可奈何,只得坐下,低头瞧见茶几旁有一页纸片,刚想去拣。这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樊小云拿着毛巾抹着头发上的水珠出来,惊讶地问:“你的朋友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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