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尾形轻描淡写地说。
“另一个世界,您能谈谈吗?……”
“我们是鸡犬相闻,互不相往,历来都是这样。研究所隔着一片潮湿地带,到那儿因为有屏障,所以不能进去。从前,那里是赤痢、痢疾、鼠疫等危险病研究所,所以禁止任人进进去。到那里,如同下地狱一般。那里,从任何地方也得不到粮补给,不,更为恶劣的是,简直连一点儿耕地也没有,情况也许比我们更惨。司令官下了一道残酷的命令,对方的士兵严禁到这边来。最后为了预防传染病扩散,全部毁灭了那个地方,并且用药品彻底消毒……”
“真是活地狱,惨不忍睹啊!那么,所里有多少人员呢?”
“由于指挥系统不同,连司令部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些魔鬼。不过,我想有二十来人吧,因为那儿的建筑物不大……”
“那么,是一块儿撤退的吧?”
“不。”尾形一边换茶,一边摇头,“听说研究所全部毁灭了。”
“是饿死的吗?”
“大概不是吧?战败后,特设医院的船来了,也到研究所去转了转。据说无一幸存者,并且研究设施全部破坏了,也许怕细菌扩散,是烧毁的。”
“那么,连司令部也不知道就烧毁了吗?”
“是的。”尾形很自然地回答,“四千五百人饿死,简直是当代地狱。而关于研究所的事,简直就无人去想了。”
“那特设医院的船,在靠近研究所时,见到尸体了吗?”
“你……”
尾形摆了摆手。
“尸体,被活着的人扔进了海里。不过,到了最后就被用来培植蛆……”
“问题在于,连尸体也没有,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全部消失了……”
“是那样。比我们还早,就己死绝了吧?因为就连栽培薯类和南瓜的耕地也没有。相反,在五千几百人的军队中,有农业专家,渔业专家,就连偷盗专家都有,几乎什么事都能干。即便这样,还是饿死了四千五百人。由于有许多渔业专家,在最初的日子里,靠捕鱼维持还不至于挨饿。不久,就用炸药大量炸鱼,这样鱼也就不再靠拢来了。稍后,用炸毁岩礁的办法又可以暂时捕鱼。真是恶性循拜。不久,炸药没有了,捕鱼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么可以想见,二十个人,便会在一瞬间就死绝的。”
尾形强调说。
“是吗?……”
“我们的命运可能还算好的,即使是作为同一历史电影拷贝中的一个画面,在战史中也还有记载,出版物也可以证明。然而,因为研究所的人们,没有历史的见征人,就被湮灭在画面与画面的连接处了。与这种相类似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吧。”
尾形的声音低落了。
“确实是……”原田点点头。“可是,尾形先生,那个研究所是部队所属的吧。难道不知道它是属于哪个军种,哪个部队吗?我想,那个全部毁灭的部队的家属也一定收到了死讯的公报吧。”
“这是惯例。”尾形平静地说。
“这是惯例?”
“在南方战线,哪个系统的部队都很少,即便是在一个岛上,有陆军也有海军。倘若往某岛运送军队,而船在中途被击沉,这些士兵便争先恐后地又由游向附近的岛屿。飞机也会意外地着陆,就连歼敌机也是如此。在库拉西岛,就有三架飞机。这些人到战败时,名义上当然都是战死的。不过,真正的死因是饿死的。当时,完全是混合部队,而且部队基本上都是从关东军抽来的,同一部队被拆散派往这个那个战扬,根本就不着边。因此,研究所的人员怎么能正确记录呢?实际上,写《饥饿岛》这本书时我进行调查,在这个问题上就摸不着方向——就是说,缺乏正确的记录。研究所的人员,大概是从各个部队抽调汇集的。因此,那些人员就成了在某地战死的吧,可能是在中国大陆,也可能是在某岛上……”
“是这样?……”
原田感到浑身无力。
5 和死神搏斗
午后,离开了资料室。
原田义之走在街上,又瞧见了那憔悴而深眍的双眼,那一只特大号口罩。街上的行人纷纭杂沓,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孩子,无论是谁都洋溢着满足的神色,至少不存在挨饿的人们。
原田在心理描绘着的,是这些人的背后,库拉西岛的饥饿地狱。在三十多年前,南方一座小小环礁构成的地狱图,那一切令人感到是骗局。
原田坚信,袭击原田一家的悲剧根源,就是从那里延伸出来的。
“是热带传染病研究所吗?”
原田嘀咕着着,走开了。
有一面墙耸立在眼前,这就是战后之墙。要推翻它!
库拉西岛的存在,又明白了岛中教授和中冈干事长在库拉西当过大佐,也明白了父亲以及三个伙伴曾被遣往库拉西岛,推理的脉络纷繁。再往后,要是能探知在库拉西岛上有什么,那谜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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