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这一嚷嚷,再加上大徐本身也是个大嗓门儿,屋里的帽花和八毛们就都出来啦,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其中包括了老董和小陆。老董一了解事情的缘由,拿眼咧了咧大徐,面露不快,一脸愠色,对我和石榴说:“你们两个给我进来!”话毕扭身回了屋。小陆两手分别按着我和石榴的脖子,把我俩推进他们的办公室。一进屋老董迫不及待地问我:“到底因为什么?大徐那么让你们干活了?”没等我答言,石榴一通添油加醋地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经过都和老董说了。老董气得直咬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对小陆说:“大徐这手也伸得太长了,打那次老万的案子他就跟着瞎掺和,你联防队有你联防队的任务,我们有我们的案子,井水不犯河水他管得着吗,谁同意他支使我的人了?他自己不也刚弄回俩偷包的吗?怎么不让他自己的人给他擦车?回头我就跟他们领导说,这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们办案子他老跟着瞎搅和!”老董在愤愤不平地发着牢骚,原来这大徐和老董在所里都是红人儿,大徐急功近利,胳膊上挂了红箍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该他管的他也乱搅和,往往适得其反,经常被老董批评。大徐心里总是不服,就没事儿搅和老董办案,来个蔫儿坏损。老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心里憋气,这次算是把老董惹急了。
正当老董和小陆生气的时候,我觉得鞋坑儿里黏黏糊糊的,我知道这是大腿上的血流下来了。我一猫腰把鞋脱下来一看,果不其然,鞋坑儿里已经都是血了,袜子都湿了。老董急忙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就把昨天在家和我老爹的“谈心”过程说了一遍。老董喃喃地说:“我昨天临走时还跟你爸说了回家好好跟你说,归其还是揍你了。”老董说完一扭头就出去了,看这意思是去请示领导了,等他再回来时就告诉了我和石榴一个好消息:“你俩都先回去吧,过年前就先不用来了,有什么事儿年后传你俩,随传随到啊!赶紧看伤去吧。”我和石榴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因祸得福了!
难道就这么简单,此事就算了结啦?惹祸的成本也太小了吧?其实不然,这里面有几个深层次的原因,咱事后便可分析出来,也是这几种原因状况集中在了一起,才促使老董做出先放我和石榴回家过年的决定,并且取得了他的上级的认可。第一,老董作为在这公安战线上打拼了一辈子的老帽花,经验老到,遇事沉稳,他现今放我俩回家,其实就是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红旗饭庄这起大案牵涉人员众多,此时案情已经调查清楚,参与人员老董已经从三傻子那里都掌握了,只是大都已经外漂,无法缉拿。于是老董就想出这招,他知道此时我腿上有伤,再次外漂的可能性不大,其次他更明白通过他和我老爹的关系,他可以间接地了解我的行踪,不会对我失去控制。放我们回家给同伙们造成此事已经不了了之的假象。实际上老董和小陆却是外松内紧,只待我和石榴不明真相地把消息放出去,吸引手上有火枪的六枝他们回家过年,以便一举擒拿。第二,老董因为看我腿上有伤,怕我一旦再有什么意外既不好和他的上级交代,也不好和我老爹这个对他有恩的朋友交代,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他不会再为难我和石榴了,能替我兜着的就替我兜着。如果一旦他实在兜不了了,我老爹于情于理也不会埋怨他了,也就算他尽心尽力了。第三,老董这回一直在和大徐置气,据说以前大徐也是几次三番地使坏,没少给老董添堵,甚至往所长那儿打老董的小报告。大徐“贼心傻相”,表面上跟个二百五一样,其实他心胸狭窄,经常在领导那儿争功,惦记有朝一日转了正。老董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大徐说到底只是个八毛,连老董的同事都不是,只是给他们打下手的,老董觉得犯不上和他大徐上脸儿,淡着他。可这大徐蹬鼻子上脸,看老董不怎么搭理他就得便宜卖乖,装傻充愣的屡次让老董犯难。大徐明白,他找碴儿收拾我,既给老董添了堵,老董又不能因为一个犯了事儿的小毛孩子和他翻脸,只有忍气吞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老董就请示了领导把我和石榴先放了,看你大徐还怎么使坏。第四,老董自从知道了我是他朋友的儿子这层关系后,其实他也挺为难的,不办我吧,事儿就在那儿摆着,三傻子指名道姓地把我和石榴撂出来了,压是肯定压不下,办我吧,眼睁睁的事实是我老爹把他亲兄弟从下乡的农村用一己之力给办了回来,这在那个年代相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可是感恩戴德记一辈子的大事儿,所以老董也一直为这件事儿犯愁,无奈他是这案子的专管,也只能往下赶着走。他却有办案方法的回旋余地,他原本想在我身上用一种所谓的“怀柔感化”的方法,让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再跟官面儿较劲儿把情况全盘托出。可是老董没想到,好不容易刚刚又是麦乳精又是促膝谈心的良好开端,却被大徐的坏门儿给搅和了前功尽弃了,您说大徐对我这一下我还能不在心里对帽花有抵触情绪吗?必须不能,我在心里狠狠地恨上了大徐也就是恨上了官面儿了,甚至包括老董和小陆,基于以上这几点,才是老董放虎归山的真实目的!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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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秋到过年,这小半年的时间了,终于在老董开恩之下暂时消停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一时尘埃落定,就这段时间家里大人也一直跟我们一起,过着一听见有人敲门就血压升高的日子,先都稳当稳当吧。距离阴历年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大街小巷中年味儿已经渐浓,大合社里人们挨着寒风在冰天雪地里排起长队,举着副食本儿,拿着各种票证在买年货,这一群是排队买带鱼的,那一帮是挨个儿买大肉的。粮店里供应着此时才能见到的花生、瓜子,裁缝铺里挤挤插插的家庭主妇们,在给自己的几个孩子扯布料做新衣服。大街上已经依稀可听到孩子们零星放小钢鞭的声响,偶尔还会惊响一声麻雷子、二踢脚的声音“咚,咣”。胡同里谁家炖鸡飘出的香味儿,这个院里谁家在炒花生、瓜子把锅沿碰得“噼啪”作响,街上的人们一个个赶赶落落,神情既兴奋又慌张,一个个自行车或衣架上驮着大包小件儿,忙年这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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