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等舱还没完工,”马什打开一扇门,带他们进入其中一间,“不过我们一定会在里面摆上最好的陈设:羽毛被啦,羽毛枕啦,每个房间都会有一面镜子和一盏油灯。我们的舱房也比普通船大,所以没办法和同尺寸的其他汽船一样载那么多旅客,但旅客将拥有更多空间。”马什笑道,“我们可以向他们收更多的钱。”
每个舱房都有两扇门,一扇向外通往甲板,另一扇向内通往华丽的大厅,也就是这艘船的主舱。
“主舱距离完工还早,”马什说,“不过还是去看看吧。”
他们走进去。布朗举起灯时,他们全停了下来。即使缺少地毯、镜子和一切摆设,这座舱房依然给人华丽的感觉。他们默默地缓步走着,随着摇摆的灯光,舱房美丽的细节在黑暗中忽隐忽现:高高在上的天花板和雕梁画栋如蕾丝般精细;一长排纤细的柱子侧立于头等舱门边,上面有整齐雅致的槽纹;黑色大理石台纹彩丰富;两排吊灯,每架均有四个大水晶灯罩,悬吊在精致的铁网上,只差灯油、灯焰和镜子,就能够唤醒整座大厅,让它变得灿烂辉煌。
接下来是上层甲板。他们爬上一道狭窄的楼梯,巨大的黑色铁烟囱矗立在面前。再爬上一段较短的楼梯便是最高甲板舱。
“船员的舱房。”马什说道,没有带他们进去参观。领航室矗立在最高甲板舱顶,他领他们继续往上爬。
在这里,好几个码头的景色都能一览无遗。茫茫雾气围绕着四周的小船,雾中隐约闪烁的是俄亥俄河幽暗的水面,甚至还有远方路易斯威尔的灯火。领航室内部宽敞豪华,窗户由最好的玻璃制成,还有彩绘玻璃饰边。到处是乌黑发亮的木头,银制镶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见到了船舵。它非常庞大,下半部埋在地板沟槽中,露出的上半部和马什一样高。它由较软的黑柚木制成,轴把上有白银饰带,像舞厅女郎的吊袜带。它仿佛在吶喊,渴望舵手的碰触。
乔希·约克走向船舵,伸手抚摸着乌黑的木头,接着像舵手一样握住它。他掌着舵,伫立良久,深沉的灰眸凝望着黑夜与河雾。其他人沉默无语。有一个瞬间,阿布纳·马什几乎觉得船移动了,航行在一条幽暗的心灵之河上,踏上了一次奇异而漫无目标的旅程。
乔希·约克转过身。“阿布纳,”他说,“我想学习怎么驾船。你能教我掌舵吗?”
“掌舵?”马什吃惊地说。他不难想象约克成为船主或船长的样子,掌舵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要求让他觉得暖乎乎,也让他对自己的合伙人多了些理解。他懂那种渴望手握舵柄的感觉。“这个嘛,乔希,”他说,“我已经很久没做舵手了。掌舵的感觉是世上最棒的,当船长根本不能和掌舵相比。不过,这种事儿,不那么好学呀。”
“船舵看起来很容易操纵。”约克说。
马什笑了。“一点儿没错!但你要学的不是怎么操纵舵盘,而是操纵河流,约克,是河流,是古老的密西西比河。我在拥有自己的船之前当过八年舵手,我有密西西比河上游和伊利诺斯河的航行执照。但我从来没到过俄亥俄河或密西西比河下游。虽然我对汽船很了解,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些河段上安全航行──因为我不熟悉它们。那些我所熟悉的河段,是花了很多时间去认识的,而且河流永远在变化。如今我离开领航室太久,得全部重头学起。乔希,没有一处河道是相同的,你必须对它的每一英寸都了如指掌才行。”马什转动着船舵,一只手爱怜地放在上面。“但现在,我打算至少亲自掌一次舵。这艘船实现了我长久以来的梦想,我想亲手操控她。当我们和日蚀号对上的时候,我会到领航室代班,我会的!像她这么大的船,一定得接新奥尔良的生意,也就是说我们会航行到下游,我得开始认识河道。该死的,一英寸一英寸地去认,这可是件费神的事。”他注视着约克,“现在你明白了,还想掌舵吗?”
“我们可以一起学,阿布纳。”约克答道。
约克的同伴显得躁动不安。他们从一扇窗户逛到另一扇窗户,布朗把提灯从这只手换到那只手,西蒙的脸色像个死人。史密斯用外国话对约克说了些什么,约克点点头。“我们得回去了。”他说。
马什依依不舍地望了最后一眼,带他们离开领航室。
他们疲惫地穿越船厂,半路上约克回过头,朝他们的船只停泊之处望去。黑暗衬托出苍白的船身。其他人停下脚步,沉默地等待着。
“你知道拜伦吗?”约克问马什。
马什想了整整一分钟。“我认识一个叫布莱克杰克·皮特的家伙,大土耳其号的舵手。我记得他姓拜恩。”
约克微笑。“不是拜恩,是拜伦。拜伦爵士,英国诗人。”
“噢,”马什说,“他呀。我不是很懂诗,不过我似乎听说过他。好像是个跛子对吧?不过很受女士欢迎。”
“就是他,阿布纳,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有幸与他会过一次面。我们的船让我联想到他的一首诗。”
约克开始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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