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绝美之姿行来,犹如夜晚,
晴空无云,繁星灿烂;
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
均汇聚于她的丰姿与眼底,
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
是浓艳的白昼所无缘得见。
“当然,拜伦描写的是女人,但这些诗句也适用于我们的船,不是吗?看看她,阿布纳!你认为如何?”
阿布纳·马什不太清楚自己该怎么认为,普通船员是不会随口吟出诗句的,他也不知道该对这样的人说什么。“非常有趣,乔希。”他只能这么回答。
“我们要为她取个什么名字?”约克问道,脸上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这首诗给你灵感了吗?”
马什皱起眉头。“我可不会以一个英国跛子来为她命名——你这样想也不成。”他粗声说。
“不,”约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的是‘黑暗仕女’这类名字──”
“我也想到一个名字。”马什说,“我们毕竟是菲佛河运公司,这艘船又实现了我毕生的梦想。”他举起胡桃木拐杖指着轮机室,“我们会在那上面漆上蓝色和银色大字,真正漂亮的字,菲佛之梦①。”他微笑着,“菲佛之梦号对日蚀号,人们会津津乐道这两艘船之间的竞争,直到我们死去。”
【① 菲佛之梦(Fevre Dream)即为本书原名。“Fevre”与“Fever”(发烧、热病之意)读音相近。】
有那么一刻,约克的灰眼中闪烁着怪异的阴影,但它来得快去得也快。“菲佛之梦,”他说,“你不觉得这名字有些……不吉利吗?它让我联想到疾病、热病、死亡和扭曲的幻觉。这样的梦——人们不会期待这样的梦境,阿布纳。”
马什皱眉。“这我可不知道。但我喜欢这个名字。”
那个瘦削而苍白的西蒙说了些什么,声音像拉动生锈的锯子一般刺耳。马什觉得他的语言极其陌生,却又和史密斯与布朗的不同。约克听着,露出深思的表情,只是仍然有些不安。“菲佛之梦,”他又说了一遍,“我原本期待一个——更健康的名字,但西蒙提出了另一种看法。就照你的意思办吧,阿布纳。从今以后,她就叫菲佛之梦号。”
“太好了。”马什道。
之后,约克和伙伴们向马什道别,朝渡船走去,消失在雾里。他们走了很久之后,马什还站在船厂中央,凝视那艘沉默静止的船。“菲佛之梦。”他大声念出来,感受着它的音调。奇怪的是,这名字听在耳中忽然变得不对劲了,充斥着他不喜欢的意味。他打了个冷颤,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最后,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回住处睡觉去了。
第四章
俄亥俄河,菲佛之梦号船上,1857年7月
七月初一个闷热的夜晚,菲佛之梦号离开了新奥尔巴尼。在河上待了这么多年,阿布纳·马什从没像今天一样感到生气勃勃。尽管暑气逼人,日落后河面上又涌来大群蚊子,他仍然觉得十分振奋。
主甲板前后堆满货物,其余部分被锅炉、熔炉和引擎所占据。船上装载了一百五十吨的成捆烟叶,三十吨铁条;数不清的大木桶装着糖、面粉和白兰地;大量的盐、丝和棉布;三十桶钉子,十八箱来复枪;一些书、纸张和杂物;还有猪油和十二大桶最上等的猪肉。严格说来,猪油不是货物,那是马什自己订购的。
主甲板上的旅客熙熙攘攘,小孩子挤成一团,在货物堆中钻来钻去。甲板上容纳了大约三百个乘客,每人付一美元到圣路易斯。这只是船票钱,食物必须自备,幸运的人可以在甲板上找到地方睡觉。大部分是外国人,有爱尔兰人、瑞典人和高大的荷兰人,他们用马什听不懂的话大声嚷嚷着,喝酒叫骂,殴打小孩。另有少数猎人和普通工人,他们太穷,付不起舱房钱。
舱房乘客至少要付二十美元才能抵达圣路易斯。虽然价格如此昂贵,船舱依然几近全满。办事员告诉马什,船上共有一百七十七位舱房乘客。马什认为这是个吉利的数字,因为里面有两个七。
至于船员,马什十分满意。舵手很普通,但他们是临时雇来的,只负责将船开到圣路易斯。他们是俄亥俄河上的舵手,而菲佛之梦号要做的是新奥尔良的生意。他已经写信到圣路易斯和新奥尔良,现在就有两个技术高超的密西西比河下游舵手正在拓殖者之家待命。至于其余船员,任何地方都别想找到这么棒的汽船水手了。这一点马什毫不怀疑。
轮机长怀提·贝克,性情暴躁、个子矮小,一嘴雪白的胡子上总沾着引擎的油污,曾和阿布纳·马什一起在伊莱·雷诺号上工作。没人比他更懂蒸汽引擎。
办事员乔纳森·杰弗斯,戴一副金边眼镜,油亮的棕发梳向脑后,手拿一支金柄藏剑手杖,脚穿漂亮的钮扣套鞋。他从不会遗忘任何小事,与人谈起交易来和他下象棋时同样精打细算。这位象棋高手原本在河运公司本部任职,是马什写信请他到菲佛之梦号上来的。尽管衣着花俏,满脑子阴谋诡计,杰弗斯骨子里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河上居民。
厨子名叫托比·兰亚德,是个拥有自由身的黑人,已经跟随马什十四年了。马什尝过他做的菜以后才买下他,给了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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